绯空·只因听闻君清音（终章）
绯空·只因听闻君清音（终章）
终章、夜渐暖
督军府。花园。
通常，这个时候，向月行如果是在督军府的话，他已经睡了。他今夜却醒着。他很久都不抽烟了，也很少玩牌。在乌烟瘴气里陪他玩纸牌的部下一个一个都对他的异常状态胆颤心惊。他从九夜歌场回来后，惨白的脸就没有恢复过血色。
向月行在上家的后脑勺拍了拍：“臭小子，又拿六点九点当一对，你想什么呢你！”
就他玩得专心致志，眉飞色舞。正说着，他正对的东南角夜空中忽然浓烟滚滚，火光熊熊。
身后的副官眼尖看见了大叫：“行少帅，是纪府，是纪府起火了！”
“起火就起火，我们都是惯常在嘭嘭嘭爆炸里讨命的人，起火算个什么。”向月行又悠悠地点了支烟。纪令徽那条贼狗，勾结洋人私运鸦片祸国殃民，还跟他大哥向月湛枪战打残了大哥的左腿，还没完，居然又来跟他抢女人还抢走了，老爷子还让他敬着让着！
向月行越想越火大：“早该烧了！一个时辰后，不，两个时辰后再让救火队过去。算了，别过去了。”
这都是些什么意气用事乱七八糟的命令。部将们面面相觑。
向月行似乎也觉得自己有点胡来，脸色越来越苍白。她在纪府。他感觉得到她。她已经在他生命里驻扎生根了。他能感觉到她在大火里，任由烈焰吞噬。
她在台下为他鼓掌时孩子气的欢喜。她在他手心里灼灼桃华般的脸红。她醉倒在他怀里的娇小。她迷迷糊糊地抱住他不让他走，手指在他脸颊轻轻地刮了又刮。
她声音小小的，生怕吓跑他似的，我喜欢你哦，可是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呢，你不要放我走，好不好？我、我很想在你身边呢。为什么不让我早一些遇见你呢……
他用尽力气都无法忘记无法心狠。他还没有瞎。他看得见她待他的眼神，那么多挂念那么多难舍。她偏要无情地跟他说，后会无期。他不明白她。她清醒的时候，能把他和她之间所有的事情统统忘掉，永远用凶神恶煞的剽悍劲跟他横眉冷对。
这到底是个什么女人。她就是铁了心要跟定纪令徽从此庭院深深。
向月行狠狠地吸口烟。他第一次为了一个女人一次又一次再一次的心软，一次一次，卑微如尘，却连一点点和颜悦色都得不到，他不会再对她心软心疼了，不会就是不会。
夜风送来灼灼火星，拂动额前乱发。向月行被烟呛得咳嗽，便扔了纸牌，掐灭烟头，起身：“散了吧，明早去雪岭拉练。”
雪岭在蜀藏交界区，距渝城，千里万里。他这是要远离伤心地疗伤的阵势。
向月行镇定从容地往前厅走去，推门刹那，终于失控，他再也无法按捺住命魂里某种强烈力量的冲撞，猛然转身，疯狂地往外怒跑疯狂地嘶声咆哮：“救火！所有人都给我去纪府救火！”
怎么做得到不心软不心疼。她已如魂烙命。她要离开他就离开吧。他对她，早有应允，不放她走的。但是她真的要走，那么好，他就宁守生离，不容死别。
纪府大火轰动蜀州，蜀州的州府志民国卷里有记载。
火势控制及时，没有延烧周边民宅。
死者一人，确定是纪家大少爷纪令徽。重伤一人，似是女子，疑为纵火凶嫌，送医途中离奇失踪。
纪府的仆役丫环有十几人轻微烧伤，余下的仅仅受惊，当时暂代南六州大督军向子卿驻守蜀州渝城督军府的少帅向月行，拨了巨额款项抚恤纪府诸人，一时传为美谈。
蜀山。竹园。向月行的山居。
向月行陪着一身军医装束的向沐城走到车边，向沐城停身：“月行，卓姑娘脸上的伤，我……”
向月行眼眶泛红地给他拉车门：“四哥，你能千里赶来救治曼云。曼云能醒来，我已经很知足。很知足。”
向沐城坐进车里，默默地看着向月行。向沐城上次这样看向月行，是向家的二少爷在香港九龙街头，人走着走着就不见了，至今不知死活。向月行与二哥感情最深厚，家里人怕他受不住，瞒了他很久，最后还是向沐城来说。向沐城又拿这样的眼神看他，向月行就知道有事儿，只道：“四哥，你尽管说，我受得住。”
“曼云的事，”向沐城顿一顿，一缕寒光掠过眼镜镜面，“她的有些事，你的人应该很难查得到。我跟曼云相识甚早。在卡曼拉萨城学医时，我们是同学，她还有个弟弟，掌管家族船运业，因不肯帮纪令徽运鸦片，被纪令徽虐杀，父母先后悲恸而亡，弟妹抱着小孩就在朝天门投尽嘉陵江，她的学业亦未完成，匆匆回国。从此跟同学们断了联络。哪想到她竟凭一腔孤勇在复仇。”
向月行啥惨烈景象没见过没历过，他六岁从大轰炸后的死人堆里爬出来哇哇哭，十二岁看刽子手施展千刀万剐的刑罚残害热血志士足足看了三天看得他泪腺麻痹再也无泪，十三岁看屠城看得睚眦欲裂，十六岁上战场从此枪林弹雨断肢残躯在身周眼前横飞乱撞，但是，向沐城的讲述还是让他缓不过劲，耳朵嗡嗡作响：“四哥你方才说了些什么？”
向沐城当然知道向月行是听清楚了的，他也没时间重复啰嗦，只是和声叮嘱：“你那些臭脾气怪毛病，改改吧。好好待她。挺好的一个姑娘。”
向月行咬紧牙点头，又点点头。向沐城也轻轻点头，然后给司机做了一个开车的手势。
呆呆地目送汽车驶出大门，在山道旁转弯消失，呆呆地回身时，红叶树下，卓曼云袄衣似雪，褶裙如墨，轻轻伫立。
她的左脸上覆着一个藕合色的面具，安静如月的眸，眸光依依地凝望着他。
向月行向那双柔月般的明眸走去。她张开双臂。他抱住她。
空气是冷的，怀抱却好温暖。
她靠在他的肩，微醺地垂眸，原来地老天荒是能看见的。
佳节可辜负，良辰可辜负，韶光可辜负。唯你，不容我辜负。
（绯空·只因听闻君清音 全文完）
洛渡
2015年2月10日初稿。盐城。大丰。
2018年12月5日修改。
渝。长江之滨。中梁山东麓。华岩。
此文最初文稿为《碧萋芳草》，背景为抗日前夕，川军将领向月行（原型王铭章）和旧日恋人富家千金卓漫芸故事，那个故事今日回看，是很差的哈，早期的我只会写流水账似的对白，以为人物坐在那儿不停说话就是讲故事了。真衰。现在好一点，知道编点情节。这篇曾以贺兰空凡为笔名投稿，一个电杂，理所当然未过稿。后大幅修改调整为《不容青丝空成雪》，时用笔名千佛。
最终定稿《绯空·只因听闻君清音》首发公众号灿烂千国，随后是简书号洛渡君和头条号藝文。
谢谢简书。谢谢各位读者的时间。
不转载。禁抄袭。
写作花絮
01. 三、四年前的旧文，回看修改时，当时的记忆也在一点点复苏。记得当时写的时候特别喜欢向月行，所以给了他很多特写。天，我当时到底是有多喜欢他。确实很喜欢，他的有些品质还是挺好的，很尊重卓曼云，面对卓曼云的各种作，他都很宽容。而且卓曼云毁容了，他对她没有嫌弃，反而更好。是挺不错的。哈哈哈。而且还有阅读的好习惯，算得上文武双全，内外兼修，深得我心啊。哈哈哈。
02. 写得最痛苦的是开头，向月行蜀戏变脸那一段，看着川剧变脸的视频，看了好几遍，才写出来的。想写个川剧变脸的文，想写热兵器，想写川剧，当然也想写川军（此想法暂时未遂），就是这篇文的缘起。
03. 绑架歌女、舞女劫财杀害的事件在民国是有案件可查的，发生过好多起轰动案件。
04. 文中的蜀戏即川剧，蜀州即四川，渝城即重庆。这算民国时代背景的架空民国，地名就有仿改。
05. 向家有兄妹六人。有过一点构想。向月行去了飞行学校，进入空军，并在抗日战场殉国。向小妹，特别厉害，是个还在用冷兵器的高手。向月行的二哥，非常传奇，被家族除名，真名实姓会被抹去，真实经历也会被掩埋，是个间谍，枪械、密码破译等等的高手。他会去欧洲，为盟军工作。会结识波波夫、图灵。等等。
06. 原结尾如下：
“月行。”
他回神，薄唇含笑，低头，吻住了她浅笑嫣然的嘴角。
时光晴暖，真实而柔软。
情绪似乎不够强，改稿时就改了，我其实挺喜欢这种淡淡的感觉的。只是太淡了。
唉。好不容易一场吻戏，又被我删了。咳咳。
07.还珠邑。还珠指还珠楼主李寿民，旧派武侠小说名家，著名的名著自然是《蜀山剑侠传》，这个影响了很多人很多人。嗯。还珠楼主是重庆长寿人。还珠邑即指重庆长寿。这个地方亦是我的家乡。
08.卓曼云曾经用名卓漫芸。卓曼云的经历太惨，向月行的经历也惨，哪怕他是南六州大元帅的儿子，战火纷飞的年代，无人不惨。敬惜和平，珍惜当下，珍惜当下。
09. 卡曼拉萨城取自萨拉曼卡的倒写，那里有座非常古老的著名大学萨拉曼卡大学。至于为什么会取西班牙的城市。很喜欢的一个游戏《十字军之王》，最开始玩的时候，开局就是用的阿拉贡，区域就在今天的西班牙一带，游戏中就在加泰罗利亚，格拉纳达，萨拉曼卡等地持续奋战，后期无论是兵力还是城防都是非常强大，太难忘了。所以这个名字算是信手拈来吧。
10. 略
11.向月行的声音特写是修改时加的，从而也让我改了篇名，改成了这个《只因听闻君清音》。其实向月行的声音原型算不得清音哈。他的声音原型有两个，一个是歌曲《刹那》里的柯暮卿的声音。一个是利物浦教练克朗普的视频，在耳机里把克朗普撩得无法自拔的那个利物浦翻译员的声音，视频一分多钟，同传说话顶多30妙，然而我听到的时候，也是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比克朗普还无法自拔。两个声音，柯暮卿可能比较清朗一点，利物浦翻译员是低沉懒倦还有迷之性感,说tomorrow时的那个尾音，真的是无敌。
12.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