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回 刘邦平城白登遭围 刘敬献计汉匈和亲｜大汉雄风｜通鉴演

汉高帝九年，公元前198年，冬季，刘邦在民间找来一名女子，赐名为长公主，把她嫁给匈奴单于，派刘敬同时前往缔结和亲盟约。司马光评论说：刘敬说冒顿是残暴的贼子，不能用仁义去感化，而又想和他联姻，真是前后矛盾！骨肉之恩，尊卑之序，也只有仁义的人才能懂，他却想以此来降服匈奴！古代的帝王对待夷狄，他们归服就用德行来安抚，他们反叛就用威力来镇慑，从没听说过还联姻的。况且，冒顿把父亲视为禽兽而猎杀，对岳父又会好到哪里去！刘敬的计策，本已粗疏了，何况鲁元公主已经成了赵王王后，又怎么能夺回来呢！

汉高帝七年，公元前200年，刘邦亲自领兵攻打韩王信，在铜鞮大败之，斩其将王喜。韩王信逃往匈奴，其属将白土人曼丘臣、王黄等拥立原来赵国的后代赵利为王，重新收拢韩王信的散兵败卒，与韩王信及匈奴合谋攻击汉军。匈奴单于冒顿派其左贤王、右贤王领万余骑兵，同王黄等驻扎在广武以南，结果在晋阳被汉军打得溃败，但他们随后又聚集起来，汉军乘胜追击，再次大败他们。这时，正好碰上天气严寒，还下了大雪，汉军士兵被冻掉手指的占到了十分之二三。

刘邦驻在晋阳，闻报冒顿驻在代谷，想去攻打他，就派兵前去侦察敌情。冒顿把他的精壮士兵、肥壮牛马都藏了起来，只见老弱士卒和瘦弱牲畜。汉军派了十拨侦察兵，回来都报告说可以攻击匈奴。刘邦于是又派刘敬亲自去侦察，还没等他回来，就出动全部三十二万兵力向北追击匈奴，越过了句注。刘敬回来，向刘邦报告说：“两国相攻，本来应该显示自己的优势，但我到匈奴去，只看见老弱士卒和瘦弱牲畜，这一定是他们想显其虚弱而埋伏奇兵妄图取胜。我认为匈奴不能打。”这个时候，汉军已经出动，刘邦大怒，骂刘敬：“你这个齐国俘虏靠耍嘴皮子得了官职，现在竟胡言乱语阻挠我军前进！”把刘敬戴上刑具囚禁在广武。

刘邦率领先头部队抵达平城，大部队还在后边尚未到达。冒顿发精兵四十万骑，把刘邦围困在白登山达七天之久，汉军内外无法呼应救援。刘邦用陈平的秘计，派使者暗中重金贿赂冒顿的阏氏。阏氏对冒顿说：“两个君主不能都困在这里。如今就算夺得了汉朝的土地，终究也不是您长居之地。况且人家汉朝的君主也有神灵保护，请单于明察！”冒顿与王黄、赵利约定一起攻击汉军，但王黄、赵利的军队却没来，怀疑他们与汉军有阴谋，于是解开包围圈的一角。正好天降大雾，汉军的军使内外联络，匈奴人没有发现。陈平请刘邦命令士卒弩搭两箭向敌人射击，从解围的一角冲了出去。刘邦逃出包围圈后，想策马快逃，太仆滕公夏侯婴却坚持慢行。到了平城时，汉军的大部队也赶到了，匈奴骑兵便解围而去。汉军也收兵撤回，刘邦命樊哙留下来平定代地。

刘邦回到广武，赦免了刘敬，说：“我没有采纳你的建议，才被围困在平城。我已经把先前的侦察兵都杀了！”封给刘敬二千户，为关内侯，称作建信侯。刘邦回师经过曲逆，说：“好大的县啊！我走遍天下，只见过洛阳和这里罢了。”于是改封陈平为曲逆侯，食全县。陈平跟随刘邦征伐，六出奇计，每次都增加封邑。

十二月，刘邦往长安回返，途经赵国。赵王张敖对刘邦行女婿礼，十分谦卑，刘邦叉开两腿坐着，态度轻慢，责骂张敖。张敖是前赵王赵耳的儿子，这时大概刘、赵两家已经约定联姻，但刘邦还没嫁女，所以张敖以女婿礼对刘邦。和亲政策提出后，刘邦想把女儿鲁元公主嫁给匈奴单于和亲，但遭到吕后的强烈反对，最终没有实现。和亲事件之后，鲁元公主嫁给了赵王张敖为妻。后文司马光评论刘邦和刘敬策划的和亲政策时说，刘敬的和亲政策，本也考虑得不够缜密，比如鲁元公主已经成了赵王王后，又怎么能夺回来呢？

赵国相国贯高、赵午等人都非常生气，说：“我们的大王，真是太懦弱了！”于是劝张敖说：“天下豪杰并起，有能力的人先称王。现在您事奉皇帝谦恭，而皇帝却如此无礼，请让我们为您杀了他！”张敖咬着自己的手指，血都流了出来，说：“你们怎么能说这种话！先君亡国后，托皇帝的福才得以复国，德被子孙，一丝一毫都依赖皇帝的力量。你们不要再这么说了！”贯高、赵午等人私下谋划说：“这是我们的不是了。我们的大王是忠厚长者，不忘恩负义，但我们也不能受人侮辱。而今皇帝侮辱我王，所以我们才想杀掉他，也不会玷污我王的名声！事情干成了，功归我王，事情失败了，那么我们独自承担责任罢了。”

匈奴攻代，代王刘喜弃国逃回内地。刘邦赦免了他，改封他为郃阳侯，封皇子刘如意为代王。

春季，二月，刘邦回到了长安。萧何正在主持营建未央宫，刘邦见未央宫修得豪华壮丽，甚怒，对萧何说：“天下纷乱，兵民连年劳苦，成败尚未可知，为什么要过度营建宫室啊！”萧何说：“天下尚未安定，所以可以趁机营造宫室。天子以四海为家，宫殿不壮丽就不足以显示威严，同时也不能让后世宫室超过它。”刘邦大悦。司马光说：王者以仁义为号召，以道德为权威，没听说过靠宫室来镇服天下的。天下未定，理当克己节用以解百姓的燃眉之急，却反过来先营建宫室，这怎么可以说知道自己该干什么啊！从前，大禹住在简陋的宫室，夏桀却修建奢华的倾宫，结果是大家都知道的。开国之君，自己身体力行节俭，为子孙后代作表率，但他们的末代继承人还是落入了骄奢淫逸，何况向后代子孙显示奢侈呢！萧何竟然说不要让后世宫室超过它，真是大错特错了！到了汉武帝时，终于因为滥建宫室而致天下疲惫不堪，未必不是由酂侯萧何开始的吧！

这也就是所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这一年，刘邦从栎阳迁到长安，开始设置宗正官，大概相当于明朝时的宗人府，管理皇族宗室事务。夏季，四月，刘邦出行洛阳。

汉高帝八年，公元前199年，冬季，刘邦亲自率军去东垣攻打韩王信的余党，经过赵国的柏人城。赵国的相国贯高等派人藏在厕所中，准备刺杀刘邦。刘邦正准备睡觉，感觉心慌不定，就问侍从：“这个县叫什么？”侍从回答说：“柏人。”刘邦说：“柏人，就是受迫于人啊！”于是不住宿，离开了柏人城。十二月，刘邦从东垣回到长安。

春季，三月，刘邦到达洛阳。刘邦下令，商人不准穿锦、绣、绮、縠、絺、纻、罽，也就是丝织品、毛制品做的一些种类的服装，不准持有兵器、乘车、骑马。秋季，九月，刘邦回到长安，淮南王、梁王、赵王、楚王都随行。

匈奴冒顿屡次侵扰汉朝北部边境。刘邦感到忧虑，问刘敬怎么办，刘敬说；“天下初定，士卒疲于战事，不宜用武力去征服冒顿。冒顿杀父自立，娶父亲的妃子为妻，以暴力逞淫威，不可以仁义去感召他。只能用长远之计，使他的子孙做汉的臣下。只是我担心陛下做不到。”刘邦问：“说来听听？”刘敬说：“陛下如果真能够做到把您的嫡长公主嫁给他为妻，再给他财物，他一定仰慕大汉，把公主封为阏氏，生了儿子，肯定是太子。陛下每年把大汉剩余而匈奴缺乏的东西，多给他几次，同时派能说善辩的人以礼节教化。冒顿活着，他就是大汉的女婿；他死了，您的外孙就是单于。哪有外孙敢和外祖父分庭抗礼的？我们可以不战而让匈奴渐渐臣服。如果陛下舍不得让长公主去，可以令宗室之女或者后宫女子假称公主，就算他们知道了，也是没有用了。”刘邦说：“好！”便想让长公主去。吕后日夜哭泣，说：“我只有太子和一个女儿，为什么把她扔给匈奴！”刘邦到底没能让长公主去。

汉高帝九年，公元前198年，冬季，刘邦在民间找来一名女子，赐名为长公主，把她嫁给匈奴单于，派刘敬同时前往缔结和亲盟约。司马光评论说：刘敬说冒顿是残暴的贼子，不能用仁义去感化，而又想和他联姻，真是前后矛盾！骨肉之恩，尊卑之序，也只有仁义的人才能懂，他却想以此来降服匈奴！古代的帝王对待夷狄，他们归服就用德行来安抚，他们反叛就用威力来镇慑，从没听说过还联姻的。况且，冒顿把父亲视为禽兽而猎杀，对岳父又会好到哪里去！刘敬的计策，本已粗疏了，何况鲁元公主已经成了赵王王后，又怎么能夺回来呢！

刘敬从匈奴那里回来，说：“匈奴在黄河以南的白羊王、楼烦王部，离长安城近的只有七百里，轻骑一天一夜就可以到达关中。关中刚遭过战事，缺少百姓，但土地肥沃，可以加以充实。诸侯当初起兵时，必须以齐国田氏，楚国昭氏、屈氏、景氏为号召，否则就难以成事。现在陛下虽然已经建都关中，却缺少人口，但东部旧六国的强族还在，一旦有变故，您也就不能高枕而卧了。我建议陛下把旧六国之后和地方豪强、名门大族迁到关中，国家无事可以防备匈奴，如果诸侯有变，也足以率领他们讨伐。这是强化根本削弱末枝的办法。”刘邦说：“好。”十一月，刘邦下令迁旧齐国、楚国的大族昭氏、屈氏、景氏、怀氏、田氏五族及豪强到关中，给予便利的田、宅，共迁来十余万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