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破宫墙》第十一回
第十一回 地天泰
诗曰:
帝子隐栖山,霸主下丹墀。
风云际会日,龙蛇起陆时。
谁演战国策,谁书荡寇志?
挥剑决浮云,快我平生事!
这一首古风,说的是天地间有一种精神,来将英雄志士唤醒。此一回宗师大破大立,创造了新的武学高峰,待我慢慢道来。
却说恒沙数给学生们作报告,待他讲完报告,宣布散会,早就过了日暮时分了,学生们饥饿,都急急的往家跑。大师走在人群中,他看见柳生在前面,便跟了过去。此刻柳生正沉浸在对于一种神秘武功的渴望之中,对着一棵树仰天长叹:“我何日才能练成少林百步神拳!”宗师拍了他肩头,道:“少林百步神拳怎样,说来听听。”柳生见是他,说道:“少林百步神拳,可杀伤百步,比如那棵杨树梢头,我在这儿打一拳,那杨树梢头就会落下一个拳坑。以此对阵,谁人能敌!”宗师道:“此拳厉害,却不是我最想要的。我最想得到帝释岩神功。”柳生道:“帝释岩神功,听这名字是印度的。”宗师道:“不在印度,却在尼泊尔。在佛祖的家乡附近,有一处秘境,名叫帝释岩秘境,谁若能打开这处秘境,就可以获得神奇的武功,剑仙起步,上不封顶,撕天飞升,也是等闲。”柳生笑道:“这样的神功,人人都想要,你什么时候去尼泊尔寻找帝释岩秘境?”宗师道:“世界本来是没有距离的,帝释岩秘境和我一样,只是一粒小小的尘埃,是我要灭除距离来吸引它,而不是去寻找它。”柳生笑道:“这个理论精辟。”不多时,二人分别。
当晚,宗师在狂龙斋里,琢磨着柳生所说的少林百步神拳。帝释岩神功过于高妙,一时揣摩不透,但这百步神拳却是可以得到的。他本身拥有道家剑气,只要化气成拳,就可以练成百步神拳。室内狭小,宗师出来演练。他在旷野间走了百步,没想到竟然这么远,他心里想道:“可见古人多玄虚,说是百步,其实并不是实指百步,眼见得百步一点不实用。三十步之内才是最实用的,无论对手骑马还是骑摩托车冲过来,一拳足以干翻他,徒步就更不用说了。”
他以三十步的距离,瞄准一颗碗口粗的小树,将真气聚成一个拳头大的气团,一拳打出去,只见那棵树飒飒而震,如被风吹,却没有什么拳痕。这少林百步神拳说得简单,劲力的传导却是难题。若是想打出效果,隔三十步将人打倒,第一需要降低空气中的损耗,第二发出的拳劲要紧紧攒聚不能扩散。宗师忽然来了灵感:这宇宙本身就是一个大气旋,每层每级,都是气旋状的,何不套用宇宙气旋的模式,把百步神拳的劲力做一番改造,将之改成螺旋劲儿的。想到这儿,他又发出一拳,把真气散开,螺旋着扩散开去,然后收束,那些真气螺旋着凝聚,汇成了一只拳头,訇然击中目标,这一回如同实击,那树像是被铁榔头锤了一下。又练了几次,应验如响,三十步距离将人打翻不成问题。宗师心中欢喜,有了这个弱化版的少林百步神拳,以后何等方便,他要把这份收获和王小米分享,他已然想到王小米惊喜的样子。
次日早起,宗师见时候尚早,他心里丢不下他的少林百步神拳,又怕人看见,干脆跑到东村东面的那一片大树林偷练。那一片树大林深,是练功的好地方。他虽想隐秘行事,奈何天地间另有机缘,从东村经过时,被一双少女的眼睛望见了,那少女隐蔽身形,远远地随着他,也来到了深林中。正是:
平时相见已留心,何况到如今?
那少女便是秦草珠。因为割耳案告破,秦草珠有些想家,便回家来住。今天她起得早,在村头眺望,看见了大师从东村的一侧向东走。秦草珠想道:“学校在西面,他却向东跑,一定是在晨练。我且看看他那一身功夫究竟是怎么练出来的,竟能把魏铁云打得没有脾气。”大树林里还有秦草珠家的两排树,秦草珠装成看视自家田产的样子去了。
此时大师钻入深林,对着树和树之间的空处发出一拳,岂料一夜之间功力自己偷着长,发出的模仿式宇宙气旋刚一释放出来,竟然接通了真的宇宙气旋,陡然从虚空中摄取了能量,去势甚急,这一来又何止是百步,远远的一棵树,本来没有瞄它,却“轰”地一声中了拳,剧烈地摇晃,把一些粗粗细细的树枝都甩掉了,枯枝落到地上,吱吱格格地一片。大师走近那棵树,心中一片迷惘。昨晚,他好不容易造出来一个小玩意,可以当成魔术炫耀,哄王小米高兴,如今这小玩意不甘低伏,自己变成了大杀器。
秦草珠隐在树林的一角,没想到看到了大师发威,隔空一拳犹如炮击,打断了无数的树枝,把树皮也给打裂了。这秦草珠的性格,和王小米是不同的。若是王小米见了方才一幕,便会认为大师非人类,就不敢爱了,从此远离他;秦草珠一向厌绝平凡,礼拜神性,见到方才一幕,她心生狂喜,想道:“我果然没有看错他,他是半人半神,是来拯救这个世界的。我嫁人定要嫁这样的人,若是他和王小米处不来,我愿意补位去做他的女朋友。王小米何其有幸,处处占先,我和王小米如此要好,竟想着和她分享同一个男生,真是不应该啊。”当下秦草珠情欲难以自控,扶住了一棵树思前想后,待到回过神来,才发现过了好久,大师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转眼又是几天过去了。大师和王小米仅仅在镇东门外有过一次相会,一经接触才发现这王小米既羞涩又矜持,只让偶尔拉一拉手儿,更亲近一点是不要想的。本来想用弱化版的少林百步神拳赚她一个吻,怎料这百步神拳的真气充满了智能,在自己体内迅猛扩张,现在已经强到不可想象了,无法对任何人显露。他只盼时光快快过,待到王小米毕业,可以和王小米更加亲近一层。
又是一天晚上,待到散了灯课,他又跑到北郊,偷偷地打磨他的少林百步神拳。他又有了新的构想,这百步神拳声威太大,连接着宇宙气旋,非常不好用。他要改造神拳发出的劲力,让气机收敛,变击打效果为阴柔绵软,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只需要它能无形无迹地削弱对手的力量即可,不需要炸翻对手。他对着天空出拳,将真气反复折叠压缩,无奈劲力依然强暴,可知化阳为阴是非常难的。待到阳极,自有一阴生,但这一阴生的时机实在难以琢磨。他理了理头绪,想道:“我可以从古人的故事里得到启示。昔传罗公远和金刚三藏斗法,赌罗公远能否使用神通取出封在密匣中的袈裟。金刚三藏为防他的神力,催动咒语,层层护法把袈裟围得水泄不通,但依然输了,袈裟不知不觉间早已被取出。罗公远召唤来的玉清神女隐迹潜形,在对手的护法阵中出入无碍。百步神拳真气本来就拥有智能,我要让体内真气进一步学会玉清神女那样潜形灭踪的技能。可惜的是,古书对此事记载不详,而我又不认得那位神女。”正想到这儿,忽然肩头上微微一振,原来是月神留下的天符在跳动。“我本来就有月神传承,这一刻怎么忘了!”宗师一念及此,全身真气都向肩膀上的天符冲去,一股股雄强的真气汇入天符,折冲往返六七度,然后返回。不多时那些阳亢躁动的真气被天符中的月神气息驯服,真气的颗粒渐渐变得细小密实,自己学会了内敛隐形,再次将拳挥出时,那些真气已经无形无迹,泯灭了所有的声威。
至此宗师方心满意足,心里想道:“这第二代少林百步神拳才是我的最爱,与人对打时不断地削弱对手,对手还傻傻地不知道,要不几下他就得全身脱力,自己趴下。”此时正是月圆之夜,宗师望着天上的明月,踌躇满志地发出了一声长啸。正是:
久有摧波志,而今斩浪行。
江湖唯我听,仇寇尽诛平。
此时的宗师,真可谓乘风破浪矣!惊世骇俗的武功,如花似玉的佳人,他都有了。稍欠处,还差一个魏灵凤,小世界就可以圆满。魏灵凤这小姑娘有些不灵不醒,不回应他的关爱,这倒也不是非常难办的事,只需要采用一些特别的手段,不消多时小凤自会低伏。
且说周神松和王小米这一对恋人,又来东郊相会。宗师拉着王小米的小手,只因为禁不住诱惑揉搓了一下,王小米急了,把手抽了回来,不给他碰。此时正是严冬,万物凋零,那些杨柳榆槐都缺枝少叶且无精打采的,大师却感到眼前景物没有一处不明媚如画,到处一片欣欣向荣。他问王小米:“几十天前,你可曾想到,站在你身边的男朋友,竟然是我?”王小米道:“没有想到,当初只是为了看个手相,没想到你这般不老实。你是不是扔卦扔出来的结果就是我,才死死地缠住人家不放?”大师故作神秘,笑而不答,王小米追问:“告诉我,你是不是扔卦了?”宗师长叹道:“我为你扔了无数的卦,每天两卦,反复推算,王小米会不会喜欢我,你让我想得好苦。”王小米偷着乐,却又收起笑容,怅怨道:“俺真是可怜,竟然是你用小硬币推算出来的。你为什么专门针对我推算,不推你和别人,比如说,推一下你和唐甜甜,你和赵尘颖?”宗师摇头道:“此话休提,我的心里只有小世界,小世界里住着我和你。”宗师说这话的时候,臊红了脸,却不是因为动情脸变红了,而是因为他对王小米有所欺瞒,心中羞愧。他恨不能对苍天跪拜谢罪,暗想道:“神明饶恕,我练成少林百步神拳,对她隐瞒了;小世界的秘密,再一次对她隐瞒了。我有双层的对不住她。待到我们的新婚之夜,我一定告诉她百步神拳的秘密,稍后再告诉她帝释岩神功的秘密,最后才能告诉她小世界的秘密。为了补偿她,我会把帝释岩神功的功力渡给她,让她青春永驻。”宗师如此打定主意,暂时压下了对王小米的歉疚。
却说又是一个星期天,王小米不在学校,宗师却在。此等星期天,对高三学生来说,也只是多了一天自习。大师苦学了一天,到了下午,脑子纷纷乱。见鲁永夫抽空往太阳穴上抹清凉油,大师非常羡慕,想道:“他抹点清凉油就管用,我怎么不行?”又战了一会,再也不行了,感觉眼前的整个世界都像蒲柳女被封建军阀强暴一样一抽一抽的。学不进去,他便埋头想要睡一会。岂料想睡也不容易,鲁永夫和王吉争论谁最美,王吉喜欢梦露,鲁永夫歌咏薛宝钗,两个人争来斗去。宗师奚落他们两个道: “你们两个败类,煮鹤焚琴,暴殄天物,懂得啥叫美。”王吉将一张梦露的画像举起,道:“这就叫开放的现代美!”鲁永夫遮了眼叫道:“某些人又变态了!”王吉怒对他表哥道:“你不变态,你懂得美?”鲁永夫傲然道:“你见过什么,中国古代的优秀妇女才叫美!电视《红楼梦》看过吗?薛宝钗生得美,让你觉得摸一下都不舍得……”宗师道:“人家叫张莉,不叫薛宝钗。你喜欢张莉就对了,张莉是一九六五年生,跟你年龄相仿,你们俩都完整地穿越过文化大革命。”鲁永夫得意地说:“薛宝钗和张莉都一样,在我没见过张莉之前,我心中的薛宝钗就是张莉那个样子的,所以我从来不喊她张莉,我只喊她薛宝钗,宝钗又温柔又贤惠,领家过日子多好!”宗师道:“曹雪芹有眼障,红楼中的女子,并不可爱。”鲁永夫道:“你竟然不喜欢薛宝钗?”宗师道:“什么薛宝钗,我喜欢岳小钗。”鲁永夫呵呵笑道:“我喜欢的在《红楼梦》里面,你喜欢的却在一本武侠小说里面,可见你的境界是多么低。”宗师道:“你那宝钗是个废物,连个小蝴蝶都抓不住,我若把她娶回来,岂不愁得慌,不知道怎样安放她。”鲁永夫说不过大师,便不再理他了。
晚饭时分,大师跑到北面旷野里去修炼。昨天他动了心念,想要练成帝释岩神功,现在他已经练成了少林百步神拳,距离帝释岩神功又近了一步。他在旷野里苦思冥想,揣摩了好久,依然不得要领。他想要取消距离,把帝释岩秘境像微尘一样招引来,谈何容易!只因一个人出生的时候,受到这个时空的挟制,意识之中被强行放置了时空观念,身体之中被强行放置了时空次第,天生而来的东西,是极难去除的。
大师对于修仙过于沉迷,一开工就忘了时间,非常耽误学习考试等世间的事业。等他回到班级的时候,已是九点。又看了一会书,估计熄灯铃要响了,他便步出了校园。
仰首望天,一轮微亏之月高悬,仿佛像是被神仙擦拭的一样,足以和满月争辉。那条低洼的下路两旁树木繁多,在明亮的月光下非常有趣。大师爱那些树木,便沿着下路,向南蜿蜒走去。一路上,他抚摸了几颗古树和几颗小树,心头升起感慨。自从读初一以来,这些树木就伴着自己,一晃六年了。感谢这小路两边的人不爱刨树,自己才可以如此怀旧。此时他想到了《物不迁论》里的两句话:“旋岚偃岳而常静,江河竞注而不流”,若得如此,方能见宇宙真实相。这条古路,这些古树,带着恒久不变的气息,难道不是宇宙真实相给自己的指示么?他反复吟诵着《物不迁论》,快要走到路口。
前面出口处,哪里还有《物不迁论》,一个小流氓正在抢一个女青年的自行车,眼看那自行车要迁移。女青年奋力抓住车把,两腿夹紧自行车,若要身子歪一歪,或者双腿松一松,那车就不归她了。那小流氓有所顾忌,不敢对女青年下手,只是拽车,两个人扭着车把较力,女青年渐渐手软,气得低声怒骂。
宗师要去英雄救美,却又想到:“她为什么不高声呼叫?反而显得异常镇定,这女子并非简单人物。”他走上前去看那女子,月光之下,只见她面目非常娟秀,窄窄的小脸,身姿柔弱细长,显得楚楚动人。宗师对那小流氓道:“放开她。”小流氓道:“休要多管。”宗师道:“我认识你,只是叫不上名字,我知道你在三二班。”那人被喝破身份,极不情愿地放开了手。那女子终于松了口气,方才她累得有些急喘。她揉着自己的手腕,从容不迫,也不退却,更不逃走,冷眼看着眼前的局势。只见她抬眼处目如寒星,眉长如画,好美的女子!这女子不是本地人,不知为何这么晚了却来到这里。
这抢车的小男生,正是在东村被小学生打败的冯东集。此时只听得传来一声叹息:“冯东集,你干啥能行?”从不远处的屋角后面,走出了赵小鸾。赵小鸾挥手对冯东集道:“你先走吧,别在这儿丢人了。”冯东集道:“小鸾,本是我要抢车,岂能让你担过,我,我不走。”外地女子冷笑道:“这又是什么戏?”赵小鸾道:“他是我新收的奴才,我考验他,看他能不能从你手中拿到自行车,现在我才知道他有多么笨,他不配做我的奴才。”外地女子道:“你很喜欢抢劫么?”赵小鸾霸气道:“抢了之后再送给你,这只是闹着玩,更何况,我们一时没注意认错人了,你以为你能告赢我么?”骑车女子道:“抢了再还就不算抢,这道理我闻所未闻。初到贵地,发现贵地欺生,若不是还有这位好人仗义相助,自行车就被你们抢去了。算了,本姑娘不奉陪了。”说着便骑车远去了。
大师看不得赵小鸾刚凌强暴如彗星模样,不愿与她多说话,乘机便走。赵小鸾还想废话,没想到大师走得飞快。她想道:“可见世人多好色,若换了赵尘颖姐姐,他就巴不得留下来。待我出落成了大姑娘,我要比姐姐更妖仙,指挥着男人都围着我转。”冯东集紧紧地跟在她后面,赵小鸾道:“你不要再跟着我了,我不要你这样没用的奴才。”冯东集道:“非我没用,若不是大师出现,我就把自行车抢过来了。”赵小鸾道:“那你还是打不过别人。大家都知道,一个小学生用小板凳打败了你们四个中学生,柳生一个人去河口中学挑战,打败了他们的拳王,而且还是在同一天。这一对比,你们不要混了。”赵小鸾恶声恶气,冯东集不以为辱,依然苦苦的跟着赵小鸾,二人走远。
大师也返回狂龙斋去了。后人有诗,歌咏大师相助那名陌生女子:
是夜不平静,太阴侵女星。
独怜异乡客,叹我也浮萍。
再说大师,帝释岩神功没有练成,王小米还是要见的。他们约定好了,每逢数天来东郊一会。此时又逢约会之期,二人见了面,王小米笑对他道:“九段,我问你一个问题,你不许瞒我。”大师道:“请讲。”王小米说道:“我听到了你昔日的一些传闻,听说你为了争演洪吉童,在徐州和朝鲜演员动手了,你一个人,竟然戳翻了二十多个朝鲜武打演员,最后全身而退,这是真的么?”大师道:“这是我一生的伤心事,打败朝鲜演员,痛快了一时,酿成了国际事件,被记入档案,连考学都不好考。虚名害人,今后我再也不会争角了。”王小米雀跃道:“原来这是真的,怪不得你不怕魏铁云。我只是奇怪,你一个中国人,为什么非要去演朝鲜的民族英雄?”宗师道:“你知道洪吉童是什么人么?”王小米道:“我知道,洪吉童是朝鲜名臣之子,也是朝鲜的大侠客。”宗师问道:“后来呢?”王小米摇头道:“后来我便不知道了。”宗师道:“我向往洪吉童,只因为洪吉童分身有术,他在朝鲜裂土一块,当了那块土地的国王,同时也偷偷地跑出来行侠仗义。咱们中国就没有这样的故事,一个人兼有国王、侠客、大盗、义军领袖多重身份。这说明咱们中国人生存过于艰难,对一些事连想也不敢想了,只能像《水浒传》那样,忙不迭地送英雄去死。我想通过洪吉童这个故事来唤醒中国人,让他们知道应该做什么,所以我要演洪吉童。可叹我一时少年心起,未想到现实不容,历来唤醒民众的人是要先倒霉的。”王小米道:“没想到这些故事竟然是真的,我发现原来小看你了,今后要对你刮目相看。还有一件事情问你,你真的会治病么?因为你主动要求给魏灵凤治病,魏灵凤不信,屡屡攻击你是骗子。若你真有几分把握,我会慢慢劝她让你治。”宗师道:“我真能治,奈何她不相信。”
说到治病,大师脑海出现了一副暧昧的画面,他仿佛看见魏灵凤卸衣走进一口大水缸,水缸里面加满了水,他双掌放在魏灵凤的后背上,一股雄浑的真气贯入魏灵凤的身体,她身体周围的水慢慢变黑。待到魏灵凤从水缸中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色斑尽已退去,每一寸肌肤都晶莹发亮,好像是换了一个人,魏灵凤欣喜若狂,从此看自己的目光不再是仇恨,而是含情脉脉……唉,想多了,这魏灵凤对自己成见太深,目前还是非常恨自己的。
王小米又道:“你空自心肠好,奈何别人不领情。魏灵凤是这样,齐主任也是这样。昨天我看见齐主任把警服穿上了,还很神气。你的好心又一次白费了。”大师叹道:“齐老师真是越活越倒退了,他才四十七八岁,怎么突然就昏聩了。”两个人将要返回学校,王小米不让他和自己走在一起,和他分开走。大师郁郁不乐,王小米劝她道:“原来我是不愿和你交往的,你也不想想为什么。我们班里也有几对儿,同学之间恋爱常见,也容易成就。我们俩一个初中一个高中,在外人眼里,这不是正经恋爱,一旦成不了正果,会引来多少人笑话。你还需收敛点儿,在学校里不要找我说话。”大师只得让王小米先走了。
如今且说魏灵凤,叔叔被打败后,她心中更加恐惧,每晚都要做一些恶梦。只是不知为什么,恶梦却又伴着春梦,恶梦做到一半,大师还是那个大师,恶梦却不知不觉化作美飘飘的春梦了。魏灵凤当然不明白为什么,她只当自己无耻,身体出卖了灵魂,从此心思更加沉重,每天蔫儿吧唧的,精神不振。其实这倒不难解释,只因为她恶梦做得久了,产生了适应性,恐怖的色彩渐渐褪去,反而有了幸福的体验。
这日一大早,在东墙跟花园的北面,大师和魏灵凤险些撞上,他们两个相互躲避,又躲到一个方向上去了,然后再躲第二次,又是同向,这一来就让魏灵凤产生了错觉,无论她怎样动,都是不对的,她又想止住身形不动,可是正在急闪的身形又怎能强行不动,忽然失去了平衡,腿下一软,便要跪倒在地上。大师手疾眼明,伸手去扶她,她为了防止对大师下跪,主动扑进了大师的怀里。如此岂不是天意?大师扶好她,以为她会发作,没想到魏灵凤竟然毫不怪意地对他嫣然一笑。只见她再也没有了之前的乖张和戾气,可怜巴巴地柔声说道:“大师,你武功高强,不用和我一般见识。那个赌约,还请你高抬贵手,不要作数了。”大师哪里受到过这种待遇,还以为是月神帮他出手了,激动地说:“嗳,你终于和我说话了!原来你是不肯和我说话的,把我当做坏人。现在你应当知道,我不但不是坏人,而且还是值得相信的人。”大师心里想道:“她真善良,心里还记着那个赌约,不肯昧着良心赖账,仅凭这一点,我就爱死她了。”魏灵凤见他有些活动,不像是存心为难自己,越发使出娇态来,说道:“做牛做马,原是我一时说漏了嘴,这赌誓忒狠了,不如咱们就取消了吧?”宗师道:“取消可以,只是你要答应让我给你治病,你这皮肤病我能治得好的。”魏灵凤听到“治病”二字,忽然害怕起来,狐疑地盯了大师一眼,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跑开了。
魏灵凤逃到自己的座位上,心头小鹿乱跳。她心里恐慌地想到:“我还是太天真了,起初以为他好对付,只要几句好话就可以哄得他撤回赌约,没想到他还是要给我治病,治病我就得脱去衣服给他看,他就可以乘机占有我,就像那些武侠电视剧里演的一样。”又想道:“真难为他了,说给我治皮肤病还脸不红心不跳的,我如果嫁不成升旗手,也是要嫁给表哥的,绝不会嫁给他。至于在梦中有个丈夫总是他的面貌,不归我管,反正我在梦中是傻傻没有主意的。只要不是在梦中,我就不会给他亲近我的机会。”忽又想到:“方才如果他不抱住我,我就直挺挺地跪在他面前了,那样更难堪。如此看来他也不像是坏人,他已经抱过我两回了,难道我们前生有缘?”想来想去,一时爱恨交加,不知道从哪头算起。
到了中午,魏灵凤心乱如麻,在姑妈家骑了自行车,急匆匆去看望铁云叔叔。魏铁云正在院子里打拳,看来已经无碍了。魏铁云道:“想必是误会,他不是什么小流氓,流氓哪有那么好的武功。”魏灵凤叹道:“他在我面前好嚣张,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挑逗,少林寺这么大,难道就找不到一个人打败他么?”魏铁云道:“你又何必要打败他呢?他这么年轻,武功有如此修为,将来定是一个人物。他如果真喜欢你,倒是一件好事。你不妨多了解了解他,和他谈一谈。当时就我所见,他看你时满怀柔情,这是一段好姻缘也说不定。颖儿,你不应当把这位有才华的少年拒之门外,错过了他,再想找到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可造之材,可就难了。”魏灵凤听了这话,满面都是羞容。她隐隐觉得等到毕业了就要论婚的,今天听到从叔叔口中说出来,才觉得自家的婚姻提前了,竟然如此迫在眉睫,就跟说书唱戏的一样,锣声陡然响一下,男女就得相爱,绣楼中的小姐无处可逃。
见小侄女恐慌,魏铁云劝她道:“大颖,你现在产生心魔了。为了除掉心魔,你现在进退两难。我看过一部电影,说的是法海爱上了白素贞,白素贞成了他的心魔,但他不愿意承认自己被白素贞迷住了,就通过迫害她来制止心魔。法海和白素贞斗来斗去,结果法海沦为爱的俘虏,彻底崩溃了。可见心魔只能疏散,是镇压不下去的。可能在你内心深处,有些心动那周小伙,现实又不支持你爱他,所以你才想把他贬低,证明他不值得你爱。我看那周小伙人很不错,你不要再这样了。破除心魔最好的办法就是正视自己的内心,爱是最可贵的感情,若你爱他,便要从从容容地说出来。”魏灵凤没想到叔叔如此直说,低下头去,局促万分。好久,魏灵凤方才深深地喘了一口气说道:“我就是看不得他那个嚣张的样子,若有人打败他我就高兴了,我就没有心魔了。”魏铁云想了一想,道:“我还真想到了一个人。我有一个师弟,名叫南宫晴,他武功神奇,师父有二百多个,比武未尝一败。若我所料不差,三年后南宫晴当成为毫无争议的天下第一。”魏灵凤欣喜道:“这位南宫晴叔叔会来咱们家拜访你么?”魏铁云道:“他云游天下去了,这两年是不会来了。等你南宫叔叔真的来了,咱把周小子请来,保管会把这小子收拾得服服帖帖的,揍他二十个跟头,就这样满足咱们家颖儿,让周小子在你我面前低头,永远不得嚣张。”只此魏灵凤便记住了“南宫晴”三个字,她并不知道南宫晴是个什么样的人,就认定了遥远的南宫晴可以帮她翻身做主,如此岂不可叹!有诗为证:
灵物从来尊彩凤,魏家小凤有孤忠。
描成最美姻缘簿,偏不床前认老公。
待魏灵凤在家吃了午饭,再去学校时,天气骤变,西北风卷起了黯黯的云层,将要下雪。上一场雪够大,雪才化了没几天,如今又来。到了申牌,雪花簌簌地落下来,越下越大。到了晚上,魏灵凤在姑妈家的小房间里坐定,她对着窗外的雪花,喃喃地说:“料想今天晚上,我还会做梦的。梦中少年,愿你一直对我好下去,愿我们在梦中相互温暖,彼此都不要变心。”她胡乱祝祷了一番,方才上床睡觉。
如今且说在这雨雪之夜,多少人不寐不眠。中学女教师宿舍,申雪依坐在床前,神色冷清地望着窗外的雪花。此时她的境遇越发艰难,因为班里的学生游行示威,校长迁怒于她,对她多方排挤。明年或许在镇中学呆不住了,会被开到乡下中学去。从陆识学和梁威的眼神中,她已经看到了凛凛的杀气,那分明是要告诉她快些搬走。如今身体又不好,时常感觉到精力交瘁,可叹自己,年轻轻的,竟然昏倒在大路边,成为笑柄。身体若垮了,要这一个教师文凭何用?申雪依长叹道:“申雪依,你的名字里也有这一个‘雪’字,你看外面的雪,酣畅淋漓无拘无束,这雪儿何曾分得一点潇洒和自在给你?你空自辜负了一个空灵的‘雪’字,你好无能!”四周空气冷冷寂寂的,没有回音,女教师申雪依愁肠百结,一筹莫展。正是:
青春断送崎岖路,工作遭逢毁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