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eal Shirt -- Chapter 3
2020年7月8日
“所以我们真的就在长沙待这几天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从岳麓书院回来后,我洗了个澡,和方奕然一样瘫到了床上。正到了饭点,我一边和她琢磨着点餐,一边提起了这两天一直和她私聊而未果的话题。
“我也不想啊,这样简直太无聊了。但是张家界和凤凰肯定去不了了。今天刚看到那边被淹的新闻了。”
“哎,我早都对这两个地方不抱希望了。话说你之前提议的去西北玩,敦煌什么的,我非常感兴趣诶,这个到底有没有可能?”
“可能性非常渺小。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在群里提就是因为他们俩都不太愿意去。”
“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什么时候说的?”
“来之前就说了。其实我本来没想着到湖南来玩的——你说梅雨季节上赶着跑水多的地方来干嘛。但是他们俩坚定地要来这边‘走亲访友’,跟他们社团的哥们儿团聚,而且都坚定地表示不去西北,”说到这里方奕然顿了顿,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原因是风沙大、又干又晒,他俩要保养。”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心里想,这就是“想去南方发展”的大佬吗,思想上真是自洽呢。可是想到我们的行程就在来之前安排到一半的长沙截止,心里总觉得还差个结尾。
话题和思绪都随着外卖的到来终结了。我打开了昨天从武汉带来的周黑鸭鸭脖鸭翅,用这个成功吸引到了原本打算晚上节食的徐越为过来我们房间共享。他一边吸溜着嘴忍着辣一边啃着鸭脖,望着玻璃窗上不停成股流下的雨水道:“也不知道周琰今天吃到什么山珍海味了。啊,真羡慕,我们只有外卖,外卖就算了,你们还点的吉野家。老社团工作餐了,都快吃吐了。”
方奕然抽起枕头作势要打徐越为:“你够了,又没给你点又没让你吃,过来蹭周黑鸭了还抱怨个什么!”
我的思绪却跟着徐越为这句话飘远了,仿佛在头上罩了个半透明的隔音套,他们现场接下来的互动在我跟前变得模糊又隔离。我听了听大雨打在窗上的声音,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七点了。想到周琰在下午接到了长沙同学的晚饭邀请,赴约去了。他的今天是充实而饱满的,我们的今天就在吉野家的外卖、阴雨天和封闭无聊的酒店房间里结束了吗?突然觉得观光车上脱漆的地板上,和地板上沾满泥沙的各类脚印都更有趣一些。
正愣着神,手机振动了一下,是群消息。
周琰:我要回来了,你们要我带点什么饭后甜点吗?
跟着他发出了一张甜品店的菜单。
吃得口干舌燥的我们仨看到这话仿佛看到了救星,纷纷留言。方奕然和徐越为要了两杯豆浆,我则要了一碗红豆小汤圆。大概半小时后,房间的门铃响了,徐越为几乎是蹦了起来,奔过去开门。
“怎么回的这样晚?”徐越为一脸严肃地问周琰,声音里竟还带着一丝娇憨,活像一个审问丈夫的小怨妇。
我和方奕然都被徐越为的反差萌给逗乐了,周琰则是分外配和地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愧疚又紧张的笑容,还耐心地解答徐越为的问题:“吃饭的地方离这里很远,而且本来其实还要更晚的,要去朋友的中学散步的,是中途下雨了才临时决定赶紧回酒店。这不又给你们带吃的去了,就晚了。”
“行了行了,我们赶紧找点事做吧,干坐着吃喝太无聊了。”方奕然喝了口豆浆道。
于是到了最艰难的提议环节。从“你画我猜”到“剧本杀”,都一一否决了。一阵沉默后,我突然想起我带来的扑克牌,于是提议“斗地主”——这古早的童年游戏获得了高度的共鸣。
我们坐定了位置,方奕然和我各自坐在自己的床边,徐越为很有礼貌地请问过我后坐在了我床沿的另一边,方奕然望向周琰,周琰却避开了她的目光,看了看徐越为,转身去把角落的椅子搬了过来,坐到了我的对面。我刚把牌抽出盒子,他的手便接了过来。抬眼和他四目相对,他的目光直直打过来,对此我毫无预期,刹那间有些呆滞。
“哇,这副牌手感好好。”
听到他的感叹,我瞬间回过神,找回了我正常的状态:“哦,是吗?哈哈,不枉它那么高的价格。”
“多贵呀?”周琰一边洗牌一边问道。
“当时在挪威机场买的,折合人民币五十多块钱吧。“
众人感叹,可得善待这副历经疫情周折辗转仍旧坚挺的牌。打了几轮,席间大家从高中趣闻闲聊到90后和00后的代差,就在话题枯竭的时候,周琰突然主动提起行程安排的事情。
“之前我们不是只安排完了长沙的行程吗,说来这边再看之后要不要去凤凰还有张家界什么的。现在要商量一下吗?”
“商量个什么呀,”方奕然撇撇嘴,“你们都应该看到张家界被淹的新闻了吧?这哪还去得成。”
徐越为推了推眼镜接话道:“那有别的地方可以去吗?”
“有倒是有,您不是不乐意吗?”方奕然无奈地笑看向徐越为。
“哎呀,又是西北吗?那边风沙又大太阳又晒的,有什么好去的呀。”徐越为一脸的嫌弃,周琰则是频频点头表示支持。
“我们还是可以在南方选择的呀。”周琰提议道。
“大半个南方都在水里泡着呢,”方奕然脸上几乎是苦笑了,“我看啊,哪儿都没家里好,回我们省玩算了。”
徐越为的眉头锁得更紧了,我则笑开了花,一脸得意地表示:“对我来说这的确是个很不错的旅游提案呀,我还没去那儿玩过呢。”
周琰却表现得很平静,一边洗牌一边头也不抬地说:“好呀,的确还挺好的,那边转起来也熟悉。”
方奕然瞪大了眼睛回问道:“您省内还没玩够吗?还是说你没在咱们省转过?”
“没有没有,我都玩过了,”周琰一边发牌一边抬起头来回答道,“只是我从来都不介意去过的地方再去一次。”
方奕然耸耸肩,没有继续接话。一段沉默后,这个提议大家心照不宣地过掉了。
“湖北呢?”周琰突然抬起头来看向我,“我还没去过武汉呢。”
我心里的某一块在一瞬间被一股十分强大的力量攫住了,想起了《怦然心动》里的点题台词:The first day I met Bryce Loski, I flipped.
当然,大家很快就武汉的疫情大谈特谈了一番。虽然现在全面解封了,但是就各省的绿码以及出行要求的不明情况而言,这个提案很快就被否掉了。就这样一轮又一轮的斗地主过去了,中国的地图几乎被我们从北到南绘制了出来,可不是这个地方被淹了,就是那个地方某个人去过,再者是诸如西北大地直接遭受部分人的拒绝。什么也没聊出来,索性不再聊下去了。而这话题和手上的游戏共轭了似的,斗地主大家也不是很想玩下去了。
正在大家绞尽脑汁想各种其他的牌类游戏时,周琰把牌收起来后开始自己洗牌玩,这时大家才注意到他的手法实在是流畅又专业。
“哇,你还会这样花式洗牌的吗?”方奕然感叹道。
周琰点了点头:“我大一的时候在魔术社团里学的。”
“太有意思了,你会变魔术啊。”我也瞬间被吸引了注意力。
“嗯嗯,不过好久没变过了。对了,这副牌真的买的好好呀。甚至因为它每张都够厚,反而没那么好握住做很多花切动作。你当时在挪威机场为什么要买这么好的牌?”
我哈哈大笑,解释道:“没什么好的原因,买这么贵的主要也是因为没便宜的哈哈哈。就是要飞冰岛,然后我们估计着到Motel的时候还得有两个小时才能入住,怕无聊就买了两副牌。另一副在我的旅伴那儿。后来证实这个决定真的英明无比,我跟旅伴由于过于无聊,在冰岛的Motel餐吧里凑出了一整副牌的24点!”
我说完最后一句话时,眼角余光撇到了周琰的表情:他在很认真地听我讲话,突然被触动到了似的接了句:“你们玩24点吗?”
方奕然一脸疑惑:“那是什么游戏啊?”
“就是随意出4张牌然后用加减乘除任意方式算出24点,每张牌用一次。算不出来就得重新组合。”周琰科普完了后迫不及待地提议大家来玩这个游戏。
然而开始需要动脑筋的时候,大家才发现,时间已经晚了,精神已经涣散了。于是基本只剩下周琰一个人对着桌上的牌苦苦执着计算着。然而也不知道今天的运气是不是过差,他几乎遇到的每一组都长时间地算不出24点。于是我又醒了醒神,跑过去跟他一起算。我和他都很认真地托腮盯着牌组,小小的圆桌旁只剩下我跟他对坐着。徐越为打起了哈欠翻看手机,回复着招生组相关工作的信息,方奕然则去卫生间洗漱了。
我们最终也没有算出来几组,周琰却在这艰难的境况下表现出了让人难以理解的执着,坚持想算下去,直到方奕然提议了两遍该收牌睡觉了才作罢。
在我目光和思绪的焦点从高度集中于牌面上消散开时,我突然意识到了他气息的远离——又或者说,我刚刚一直在他气息的包围中,全神贯注地做着算术题。
淡淡的气息……
待到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睡意沉沉地袭来,模糊中,那句台词又浮现在脑海里:The first day I met Bryce Loski, I flipp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