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白
该怎么说呢?在“沙滩男孩”的领袖布莱恩·威尔逊创造的音乐世界里,存在某种类似留白的东西。这种拥有空白或留白的音乐,让人越听越感到妙趣横生。以贝多芬为例,相比写得密密麻麻的中期作品,后期的作品中有更多留白,而这种地方上了年纪更加清晰可见,听着听着就会陶醉其中。留白大显身手,唤起自由的想象。好比他晚年的弦乐四重奏、锤子键钢琴奏鸣曲等。艾灵顿公爵也是一位留白很多的音乐家。我感觉最近艾灵顿的伟大开始沁入心脾。尤其喜欢他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后半期至四十年代前半期留存下来的演奏。我年轻时就开始听艾灵顿了,但觉得跟现在的听法确实不同。像这些,也正是因为手边有了唱片这样的记录媒介,方才成为可能。
年龄增长带来的好事,我以为大体是没有的,不过年轻时看不到的东西现在可以看到了,不明白的东西现在弄明白了,这些还是让人高兴。能后退一步,比从前更清醒地把握全局了。或者说能上前一步,猛然发现此前没有觉察的细节了。没准这就是年龄增长带来的喜悦。这种事情让人感到好像在人生中白捡了一个便宜,喜不自禁。当然反过来,也有些音乐和文学只有年轻时代才能领会。
对我来说,音乐的最最美妙之处是什么?我以为大概在于好音乐和坏音乐的差异显而易见。大差异显而易见,中等差异也显而易见,有时就连极其微小的差异也能识别出来。当然,这是指对自己而言是好音乐或坏音乐,只是非常个人化的标准,但明不明白这差异,人生的品质会因此大相径庭。正是价值判断的不断累积,缔造了我们的人生。这对有些人来说是绘画,对有些人而言是葡萄酒,对有些人也可能是菜肴,而在我来说那就是音乐。所以,遇上真正的好音乐时,那份喜悦美妙得无以言喻。说得极端点,我简直觉得人生实在太美妙啦。
留白,第一次听到这两个字,是在上小学语文课,老师讲古诗词的时候说起这两个字,那时并不懂它意味着什么,自己也无从感悟,仅仅从老师的语气中,感觉这两个字很重要,也就记下了。
后来,再次听到这两个字,是在欣赏国画作品的时候,妙笔就在那些留白处,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闪现,那个地方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会出现在那里?任自己怎样遐想,最后发现答案会有很多,每个人的答案也不尽相同。
再后来,是在文学作品里,对于那些经典名著,让我一读再读,人生的不同阶段,领会到的东西也不相同,每次重读都像去了一个不同的地方,在里面发现更多新奇的东西,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动,更深的共鸣。
今天,听你提到了音乐的留白,你从中学时代开始,它陪伴了你五十多年,与你的文学作品相比,让我多了一分另外的敬畏。从听音乐的人,偶然的一次契机,开始了文学创作,并没有成为一个音乐人,却用另外的一种方式演绎自己的音乐,从你的手中流出了传世经典,影响着世界各地的读者,你的歌迷。
有时我在想,留白对文学艺术来说是共通的。或许正是你从音乐中领悟到留白,你用奇妙的组合方式,撑起了你文学作品生命力。
如果留白具有普遍性,那么它也不仅仅停留在文学艺术,应该也存在于其他的地方,对于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以及我们生活的方方面面因该也是需要的。
对于我们的生活,很多时候,不是占有的越多越好。夫妻之间给对方留一份自由的空间,邻里之间多一份包容忍让,给自然生态多留点空间。
对自己本人来说,多留点空白,去思索,去感悟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