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荡在巴黎

图文｜刘倩（社会学者、非虚构作家）

巴黎圣母院

去年我在巴黎。那天接朋友微信:  2016欧洲遗产日下周末约你，参观爱丽舍，行走总理府，你舍得错过?

大喜。

单是题目就撩人。

打开网络，各种“遗产日攻略”已经满天飞，看得人心砰砰。

一年一度的欧洲遗产日（Journées européennes du patrimoine）定在每年9月的第三个周末，2016年赶在9月17，18两日。这是欧洲暑假之后的一场标志性大型社会文化艺术博览，向公众开放大约17000处场所（宫殿，教堂，各种政府机构），同时推出超过20000场活动（讲座，音乐会，课堂）。对于希望了解欧洲社会历史文化的人，是一次探访国家文化遗产瑰宝的绝好的机会。

一早出发，去赴这场文化饕餮盛宴。

首选一年一度才开放一次的总统府爱丽舍宫。坦率说，很失望。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4到6小时排长队参观它，据说年年如此。而今年这一天低温降雨，人们竟然也心甘情愿擎着雨伞站在队伍里冷兮兮哆嗦着耐心等待。

本来是计划那两天好好看一下巴黎各处展览，还认真做了攻略功课。可处处长队让人兴味索然。那天手机，相机都出幺蛾子，照片拍不成，也扫人兴。

原本不是循规蹈矩之人，最不耐烦排队。其实巴黎处处美景，索性放弃展览随意游荡，下决心把自己弄丢，仗着已经学会了乘坐地铁。

到处戒备森严。进爱丽舍宫时经过了像机场那样的严格安检两次。各处开放展点都布置了警戒。协和广场道路边上也布满持枪警察。

排队进入爱丽舍宫的第二次安检

倒也并不恐怖。在到处的持枪警戒之中，除了排成长龙的参观者，还有成群结队的游人，行走的人们绕过警戒布防就是了，如果上前问路，警察依然微笑耐心回答。当今巴黎，并不制造恐怖，却是被恐怖活动制怕了。

就这样随意荡着，置身物外傻看街景人群。荡到腿痛，小腿肚抽筋，把自己淹没消失在世界最美丽的城市。

果然把自己弄丢，那感觉其实不错。

协和广场方尖碑

当我仰望那座高大巍峨美到极致的方尖碑时自己也美到发晕，晕晕地意识到自己又置身这座城市最阔大的广场，也就知道了其实并没有把自己弄丢。路痴，出门常常心慌迷路找不着北，却发现若要丢失自己还真不容易。

突然想到附近的旺多姆广场，不妨到那里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斐扬俱乐部遗址。我已经在那里找到了声名远扬的雅各宾俱乐部遗址，它们应当相离不远，在派别林立的法国大革命时代，斐扬是从最激进的雅各宾分裂出来的较为温和一些的激进派，它们都在那个时代留下浓墨重彩。

旺多姆广场

于是晕着游荡开始有目的的寻找。走着走着遇到一处短短的参观队伍，就势尾随其后慢慢向前移进，有些累了，权当休息，并不打算真的参观。慢慢就跟进门庭，居然请喝热茶热咖啡！真是好啊，在那种阴冷的天气！选了热咖啡，小小的热热的一杯，喝了。便不好意思退出，随队伍进入楼内。

入口处一位衣着考究的人很绅士地与我握手，因为意外，我伸出自己的手就有些慢，有些慌乱，他给我一个善解人意的微笑。也因为意外，就着意回头多看他两眼，才发现他微笑着和所有参观者握手，那微笑竟那么谦和甚至透着谦卑，好像来参观是对他的恩赐。也许是这里的主人?

这样想着，进入展厅。却是一处不错的展览（只是直觉啊，一点看不懂）。那氛围不由你不认真一一看去，楼上楼下一个个展厅一幅幅照片图画文字说明，展柜里摆放着可能是书信或者成册的文件，泛黄的纸页透出年代的久远。间或还有雕塑，人物个个端庄肃穆。主办方有人热情讲解，参观者激烈提问，每个展厅都有一伙伙人围在一起讨论，很投入却并不喧哗。

当我看到1789，1793，断头台，特别是一处类似法庭一样的地方，——这些尚可理解一点儿的符号，便断定这是关于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展览，一段故事?或者一个人?只是自以为是地想象着，没法锁定，特别是主办方一些讲解者穿着黑色教士服，我很难把当时的宗教和这场革命勾连起来。反正比爱丽舍宫有料好看!很莫名其妙很认真地逐个展厅看过去，接受着主办方一次次谦和甚至谦卑的问好施礼。

一直到参观完毕，出门时听得有人讲国语:不要挡了人家的路！她是在说她的丈夫。还在疑疑惑惑向后张望的我差点撞到他身上。于是赶紧道歉，又赶紧请教:这是一个什么展览?

答:这是类似国内……审计部门的地方，法国最高财务财政部门。她很认真地回答我，用心选择措词类比着两个国家相关行政机构，以便使我能够理解明白。

我大吃一惊:那些黑衣教士?

那不是教士，是税务官。国家财政税务在法国是头等严重大事，一旦出现问题需要诉诸法庭裁判解决。按国内说法，他们都是公务员，这里是他们的办公厅办公室，两天展览之后会撤出展品回复原貌。法国民众非常关心国家财税状况，每年这两天政府财务部要向公众也就是纳税人开放，展示从1830年法国正式建立纳税制度直到今天的国家财政税务历史和现状，接受纳税人的财务监督，回答纳税人的各种提问……

错愕之余，余想不尽。现在还在想……。

感受这座艺术之都超越一切语言之大美

那天，没有时间再去寻找斐扬，却也有了别样的收获。心满意足。

哦，巴黎，美丽的巴黎，给人无尽惊讶惊喜的巴黎......。

暖暖回味着那杯小小的热咖啡，写下这些，记述我这个被语言屏蔽了的聋瞎之人，游荡在巴黎，感受这座艺术之都超越一切语言的大美之喜悦，还有瞽目塞耳的懵懂迷误与恍然领悟的豁然开朗，内心充满感慨感动，与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