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4.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

龚亚秋听到父亲下地的声音，她也醒了，这么多年她的生物钟已经和太阳同步了。

她没有起床，一直侧身看着熟睡的妈妈。眼角密布的皱纹，花白稀少的头发，哪里像是五十多岁的人?那一双手更是布满老茧，握在手里，疼在女儿的心里。如果没有走出这个小村子，妈妈就是她的未来，也可能是语嫣的未来。

她被自己的设想惊到，不由得坐了起来，一缕晨光从窗帘缝钻进来，正好照在她的脸上，她使劲揉了揉眼睛，摁了两下头皮，这是她打算起床的前奏了。两只手高高地向上伸展开，伸了个懒腰，随后轻手轻脚地下了炕，直奔语嫣的房间走去。

粉白色的小蚊帐里，语嫣睡得正香。不知道昨晚睡前的泪珠是不是干透？龚亚秋轻轻地靠近，她看到这个乖巧的小可爱脸上竟然带着笑。睡梦中她忘了身居何处，农村的简陋和不适都成了昨晚的梦，她只当是做了个游戏，她依然是城堡中的小公主。

不过这公主的睡姿实在是不敢恭维，龚亚秋看着孩子的模样差点笑出来。可能是和炎热斗争的结果，小语嫣把粉色的单被压在脚下，两只手举过头顶，一只手弯曲着，握着拳，似乎在说谁也别想给我盖被。圆鼓鼓的小肚子露了出来，圆圆的腰，圆圆的手臂和大腿，她真担心这孩子长大也是自己这富态的模样，谁见过肥肥哒公主呀。

龚亚秋隔着蚊帐都想亲亲她，这小家伙还真是怪癖，从来不让人亲。可昨天在机场见到乐怡，就像见到亲妈一样，还主动在乐怡漂亮的脸蛋上留了一吻，乐怡笑开了花，可龚亚秋的心里酸酸地疼了一下。她心想：“从小就分不清亲妈和干妈，等你长大以后，嫁了人还不得把妈给忘了？”，气归气，她转念又想，“哼，我才是正宫太后，你的人生我做主，等着看你妈给你的精彩人生吧”！

龚亚秋爱这个孩子，她甚至想把自己缺失的一切都补给语嫣。可这孩子好像并不领情，跟自己一点也不亲，也难怪，这一年她们母女也见不了几面。

现在的孩子真是奇怪的小生灵，想想自己两岁（龚亚秋使劲在脑海深处搜寻那一段的记忆，可她找不到点滴的痕迹）那会儿，傻得啥也不知道，一天除了吃、喝、玩、乐，就是睡。现在的孩子，恨不得一出生就能说话，别看人家不开口，心里清楚着呢，眼睛转一圈，一定能在人群中找出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简直就是一个迷你版的小人精。

一想到这儿，龚亚秋心里很不是滋味，这聪明的小人儿到底是怎么看这个妈妈的呢？她能不能理解自己的苦心？

她刚要起身离开，眼睛被语嫣枕边的绘本吸引，她轻轻地从蚊帐的底边伸手取了出来。《小王子》几个字映入眼帘，她知道这个童话故事，具体内容记不得了，打开翻了两页就不想继续了，这些年已经没有阅读的习惯了。她打算好，回到南昌，尽量少出差，有时间多陪陪语嫣，给她读睡前故事，多和孩子亲近亲近。

她在心里已经做好了一切计划。三个从香港带回来的保姆她只留一个，那个叫素欣的家庭教师留下来，以后除了做些打扫工作就是照顾姥姥。语嫣的身边少让保姆靠近，家庭教师可以把绘本讲给姥姥，然后姥姥再讲给语嫣。再说了，老妈也不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农村老太太，她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文化人呢。自己不在家就让姥姥和孩子爸爸照顾语嫣，好在他工作时间固定，除了单位应酬不得不去的，他还是很宅的。

家里的老房子早就想换了，老城区的环境不好，可语嫣爸爸刘念一直说上班近，交通便利，两个人住三居室的房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他这么一说，龚亚秋只好作罢。

语嫣和姥姥再加上保姆这一回来，家里就显得拥挤，买别墅的想法终于可以实施了，回去就派人看楼盘。

还得让秘书安排接机，订酒店，欢迎晚宴的事，她已经把宾客名单发给了秘书。语嫣在农村不适应，这一晚就没睡好，她得给语嫣一个最好的环境。

走出屋子，见老爹正在屋檐底下一个人抽烟，若有所思的样子，龚亚秋出了院门他都没发现。

这条乡间的小土路已经多年不走，路还是那条路，房子还是那些房子，看着熟悉的一切，她竟然觉得一种抽离的陌生感，原来她早已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了。

六点钟的太阳已经很耀眼了，农村的家家院院儿都开始忙碌起来，袅袅炊烟在小山村上空缓缓升起。

拿出电话，给秘书小王挂了过去。也不管几点，随时安排工作是她的常态了，为这她换的秘书可真不少呢。简单交代订机票，接机，订酒店的事，又问了问今天有没有需要她处理的工作，就挂断了电话。

龚亚秋心里开始设想语嫣的新生活，南昌比不上香港，但她会把最好的给语嫣。

成年人的复杂和睿智在金钱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往往简单地以为幸福是用金钱堆积起来的巨型城堡。对于小孩来说它和普通的积木没什么区别，也许她不想做城堡里的公主，她只想做一朵玫瑰花儿呢？

如果可以选择，我把这个问题留给每一个成年女性。当你重返生命之初，你希望自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还是B612号行星小王子心中唯一的玫瑰花？

语嫣当然不懂选择，她的幸福是她不需要选择，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可谁又知道这会不会成为她的悲哀呢？

（可乐写于2020年9月22日星期二秋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