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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菜苔

2018-04-14  本文已影响287人  宅门食味
红菜苔

红菜苔是什么?百度说,红菜苔是十字花科,色紫红、花金黄,是武汉地区的特产。据史籍记载,红菜苔在唐代是著名的蔬菜,历来是湖北地方向皇帝进贡的土特产,曾被封为“金殿玉菜”,与武昌鱼齐名。

这段文字不咸不淡地介绍了红菜苔,科属、颜色、产地、历史,还有红菜苔的名气与荣誉~"金殿玉菜",好像很高大上。

但在我这个武汉人心中,红菜苔是亲切的、体贴的。

看颜色,红菜苔身上9分的紫色,0.5分的黄花,黄与紫鲜明对比,再加上0.5分的绿叶调和,显得红菜苔宁静而优雅,给人一种平和温柔的感觉。

看形状,红菜苔在菜田里婷婷玉立,采摘后躺着的姿势比睡美人也不差。不管在哪里,它总是穿着紫红色衣服,头顶插着小黄花。

民间有“梅兰竹菊经霜翠,不及菜苔雪后娇”的说法。每当雪后,你到农村菜田里,远远望去,白茫茫的雪地上,露出成片的紫红色菜苔,紫红中点缀的小黄花泛着金光。

"雪后娇"不仅仅是形容红菜苔在白雪衬托下的娇美,还指雪后的红菜苔味道美,达到清甜香脆的顶峰。它的奇特之处就是天越下雪,菜苔抽苔长的越好。

我不仅喜爱红菜苔的外观美,也喜欢它的味道美。不管离开家乡多少年,这份喜爱不因时间的流逝而减少,反而增加了。如果冬天吃不到红菜苔,总觉得心中有缺憾。

记得90年代在北京第一次过春节,当时怀孕反应大,与婆婆住一起。每天都是婆婆给我做饭,照顾我的饮食。

原以为北京的春节会很新鲜,等经历了,才知道与老家没有大差异。也是年三十看春晚,也是走亲戚拜年。

唯独不同的是从年三十到初五以吃饺子为主。婆婆说初五前不动刀,破五之后才动刀。于是,年三十晚上包出几天吃的饺子,放冰箱冻上。从初一开始,天天吃饺子。

那时北京冬天的蔬菜主要是大白菜和土豆。每年初冬,好多人家都开始储存大白菜。我住的楼里,好多人家的大门边上,或者楼梯边,都码放着大白菜,预备下雪天没有菜买时吃。

为啥把大白菜放门边呢,因为屋里有暖气温度太高。曾记得偶尔听楼道里有骂街声,就是因为门口的白菜被人偷了几棵。可想而知,冬天吃个白菜都是宝,还能有其他什么吃呢?

婆婆家初一到初五吃饺子,还有个原因,公公婆婆都是山东人,吃饺子是他们春节期间的习俗。即使住在北京,山东人的传统习俗也没有改变。

只有我这个武汉人,不习惯连续一周的吃饺子。婆婆看出了我的心思,她会没话找话问我,你老家春节吃些什么?她说话带着比较浓的山东口音。

我告诉她春节期间,武汉普通家里餐桌上的美味,通常有各种鱼如腊鱼和清蒸鳊鱼(武昌鱼)、肉类就更多如扣肉和肉圆子,蔬菜如红菜苔、泥蒿、豌豆尖等等丰富多彩。

婆婆感叹,南方冬天的菜真多,南方人也真会吃。要是北京冬天也有这么多菜就好了。等开春了,我去超市买,你教我,我给你做。

我怀孕期间口味很怪,很想吃家乡的红菜苔炒腊肉。

而且一想到这菜,脑子里就浮现紫红色的菜苔、晶莹油亮的腊肉片,还有紫红色的菜汤。忍不住口水涌出。

婆婆听了微笑着说,怀孕开始一段时间就是口味怪,她自己也有过这样的感受。她生三个孩子,每次想吃的东西都不一样。她看着我问,红菜苔炒腊肉是什么?

我一一给她讲解,红菜苔炒腊肉,腊肉就是用盐腌制的猪肉,必须是冬天腌制的。简单的说就是腌的咸肉。

婆婆点头说,咸肉是知道的,她在老家腌过咸鱼的。

听完我对红菜苔的讲解,婆婆笑了,说,你把菜说得像个穿紫红衣服,头戴小黄花的女人呀。

是的,婆婆听明白了,她的想象力也很丰富。

婆婆来自男尊女卑的孔孟之乡,有一双被裹得变形的小脚。当然很少出门,除了买买菜,一般没有风吹日晒,所以60岁了,皮肤依旧很白,长方脸上有点皱纹。幸好身体瘦小,否则,真担心那双小脚能不能承担她身体的重量。

50年代,因公公到北京工作,她就跟着来到了北京。裹着小脚的她,又不识字,只能做一辈子家庭主妇。

婆婆接着说,红菜苔北京有卖的吗?俺没见过呀。你要是想吃的话,能不能从老家邮寄来。你教我做。

90年代,北京的菜市场上没有红菜苔卖。让家里邮寄,确实是个办法。

那时候一个包裹从武汉邮寄到北京,分两条路,一是邮局把包裹单直接寄我家,二是实物包裹送到北京的邮局。等我收到包裹单后,再凭包裹单到邮局取实物包裹。这过程往往需要一周的时间,甚至超过一周。

当我从邮局取到包裹,回家打开包才明白:包裹经过千里运送,花费一周时间,红菜苔已经蔫了。用手一掐没有脆劲,紫红色的茎软软的,朵朵小黄花散落在包裹里。

婆婆用手摸摸菜,说,真像你说的,紫红衣服,头顶小黄花。就是不精神了。

是的,红菜苔焉了,不精神了,好像千里迢迢走累了;但我看到它依旧感觉亲切和体贴。

我教婆婆摘菜,炒菜的方法。

将红菜苔折断成一寸长,用清水洗净沥干; 腊肉切成一寸长的薄片。

炒锅放旺火上,油烧热,放入腊肉爆炒1分钟,再放入菜苔,加盐爆炒2分钟,起锅盛盘。

为躲避油烟味,我在厅里看电视,一集电视剧还没看完,婆婆把饭菜都端上桌了。我盯着那盘紫红色的菜苔,油亮的腊肉配着紫色的菜,菜汤是红紫红紫的。

婆婆笑着说,来尝尝山东人炒的红菜苔哟。

菜苔吃在嘴里是软软的,一点也不脆了。腊肉看上去晶莹油亮,但是咸过度了。婆婆说忘记肉是咸的,又往菜里加盐了。

我将紫红的菜汤淋在白米饭上,像小时候一样把饭与菜汤拌了,白米变成了紫红米。即使没有任何菜,这样的菜汤拌饭,通常也能吃下去一碗。

看到婆婆这个山东人,也津津有味地吃着红菜苔,我很开心,因为家乡的菜得到他乡的认可,就好像找到了知音。其实那炒得软软的菜苔,很适合婆婆的牙;而多加的盐正合山东人的咸口味。

婆婆也很开心,她不仅认识了南方的红菜苔,还学到了做菜的方法;更高兴的是,她看我仅用菜汤就吃下了一碗饭。

但是,这红菜苔在婆婆家的第一次亮相,没有展示最美的状态,有点小缺憾。我想让人看到红菜苔最美的"雪后娇",听人夸赞家乡的特产,以满足自己小小的虚荣。

于是,联系家里,再邮寄一份新鲜的红菜苔来。可是家里回复,天气热了,红菜苔也老了,明年吧。

以后只要是冬季回家乡,我都要带红菜苔回北京。但火车最快也要十几小时,红菜苔在火车上捂在包里,经过十多小时的旅途,它不能保持最佳状态……

春去秋来,孩子已经上小学了。一天我下班回家,刚进门,看到餐桌上一小堆紫红色,啊!红菜苔。我叫出了声。

婆婆微笑着说,她从超市买的。附近的超市有红菜苔卖了,很新鲜的。

我拿起一根掐一下,脆脆的一声,菜苔断了,小黄花在菜苔顶上精神抖擞地绽放着,仿佛冲我微笑呢。

哎呀!我不舍得下手掐了。于是我模仿母亲,闭目念叨:

"菜呀菜呀,你莫怪,谁叫你生来就是一盘菜!"

念完,立刻伸手掐菜,三下五去二,把菜苔都掐成了一寸长,并洗干净沥干。

这次我亲自操刀,把铁锅放大火上,烧的油冒烟,倒入菜苔,锅中发出"哧哧"声,一阵爆炒,这次是清炒,没有腊肉,也没有其他肉。

菜苔出锅了,紫红色的菜装在白色瓷盘里,仿佛红菜苔在白雪中,被衬得紫红更娇艳。盘子里的菜苔挺直油亮,有些带着小黄花,黄花被紫红的菜汤浸泡,虽不那么鲜亮了但原色不改。

菜苔吃起来清甜香脆,太棒了!

可是,婆婆一直笑着看我吃的过瘾的样子,她没夹菜苔,只是尝了尝菜汤。

我突然反应过来,我把菜炒的这么脆,婆婆的牙怎么受得了呢?

我立刻从盘里拨出一半,再回锅煮软了给婆婆。婆婆笑着说,其实菜汤的味道也很好。

我很庆幸,婆婆虽然不识字,但她善解人意,懂我的心思。自从北京有了红菜苔卖后,婆婆每周都会买几次。

令人高兴的是,今天红菜苔在北京已经很普及了。春秋冬三季的菜市场上都有,可见,红菜苔不仅受武汉人、湖北人的喜爱、且已经走出了湖北,丰富了北京人的餐桌,成为北京市场的大众菜了。

但红菜苔在我心中依然是亲切而体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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