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读有你(5) / 低到尘埃的爱情: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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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通常都认为: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一个人的爱情是暗恋、单相思。可是,一个人爱另一个人爱到骨血,即使另一人对她一无所知,她依然如飞蛾扑火般,奔向爱火,这亦可以称的上爱情吧!
偶然间,在阅读器上点开了茨威格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不自觉地被深深地吸引住,第一次看电子书没有跳过,一字不落地看完了,意犹未尽,再次看了一遍。当时,我难以置信这会是茨威格所写,在我的认知里,茨威格的作品应该是冷峻严肃的,看来是我的偏见了。后来,听说有电影版的,便观看了由徐静蕾主演的《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电影的故事情节与原著吻合,只是将故事背景换成了中国的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
张爱玲说:“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这个陌生女人对作家的爱就是低到尘埃的爱情。她是一个寡妇的女儿,见到这位潇洒英俊的作家先生后,大部分的时间是默默地注视着作家的一切,为他的欢喜而欢喜,为他的忧愁而忧愁。正如一首歌《趁早》的一句歌词:我可以永远笑着扮演你的配角,在你的背后自己煎熬。
你想想吧,我千百次望眼欲穿地盯着你的房门口,现在我如痴如醉迈步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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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一直在作家的背后自我煎熬,她与作家有过两次时间上还比较久的正面交集,每次在作家的眼里,她都是陌生人 。她多么渴望能在作家的心里有一点点的位置,多么渴望能被作家记起,可她又是何等的卑微,她不敢主动提醒,她不能成为作家的烦恼,再微小的烦恼都足以让她痛恨自己一生。所以,她假装每一次的相遇都是初次相识。
同时,她明白作家注定不可能在某一个女性身上停住脚步。
可是请相信我,没有一个女人象我这样死心塌地地、这样舍身忘己地爱过你,我对你从不变心,过去是这样,一直是这样,因为在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得上一个孩子暗中怀有的不为人所觉察的爱情,因为这种爱情不抱希望,低声下气,曲意逢迎,委身屈从,热情奔放,这和一个成年妇女的那种欲火炽烈、不知不觉中贪求无厌的爱情完全不同。只有孤独的孩子才能把全部热情集聚起来,其他的人在社交活动中早已滥用了自己的感情,和人亲切交往中早已把感情消磨殆尽,他们经常听人谈论爱情,在小说里常常读到爱情,他们知道,爱情乃是人们共同的命运。
第一次,作家用看待一个有魅力的女人眼光注意到她时,成年的她正在胡同里等作家回来,只希望能够偷偷地看他一眼,此时作家竟然与她目光交织,她满心欢喜:既希望能够被认出来,又害怕被认出来。第二天与作家再次邂逅,对于作家的所有邀约立马应承,使这位作家有些吃惊,她与他尽情攀谈,并把初夜给了他,作家而后出门远行,她有了作家的孩子,她选择偷偷地生下孩子,因为她不想成为她所爱之人的累赘、烦恼,她希望作家想起她时怀着爱情、怀着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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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她是别人的情人,为了她与作家的儿子而卖身,很多男人爱上了她,她有成为伯爵夫人的机会,可她放弃了,她不容许自己成为任何人的。
这一次,她与作家在一个舞厅偶然遇见,作家用暧昧的眼光撩拨着她,她是无法拒绝眼前这个男人任何要求的,她摒弃了男伴,尾随他走出舞厅,她知道此时她可能在作家的眼里就是一个卖身的舞女,可她不后悔,并且她相信:“我的身体只属于你一个人,既然你不爱我,那么我的身怎么着了我也觉得无所谓。”她在信里说:
我告诉你,我卖身了,你会因此鄙视我吗?不会,我知道,你不会鄙视我。我知道,你一切全都明白,你也会明白,我这样做只是为了你,为了你的另一个自我,为了你的孩子。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穷人总是遭人践踏、受人凌辱的,总是牺牲品。我不愿意、我绝不愿意你的孩子、你的聪明美丽的孩子注定了要在这深深的底层,在陋巷的垃圾堆中,在霉烂、卑下的环境之中,在一间后屋的龌龊的空气中长大成人。
她在少女时期反抗无果,逼不得已随着母亲搬去了继父家,从此,与作家离的遥远,远远地看他一眼都不可能了。那段时间,她的内心无比痛苦,唯一的乐趣就是冥想,在心灵上与作家在一起;作家每出一篇文章或一本书,她都想尽办法买回家,那一天就是她的节日。后来,她在作家每年生日时,都会托花店送一束白玫瑰给他,他不知道送他花的是谁。作家轻佻多情,善于遗忘,对于与他在一起过的女人从不过多了解其身世背景,而且事后就忘得彻彻底底了 。
渡边淳一分析男人和女人时,认为男人因性而产生爱,而女人因爱而发生性。这一观点,对于这位作家和这个陌生女人十分适用。女人爱男人爱到骨血,男人轻轻地走了又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你没有认出我来,没有认出当年的那个小姑娘,也没有认出后来的那个少女,你又一次把我当作一个新相遇的女人,当作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来追求。
第一次,这位陌生女子与作家共度了三夜,随后作家出门远行。第二次,她与作家再次共度了一夜,作家再次因事远行。电影里姜文饰演的作家因为战事而远行,每次都说他不会忘记她的。第一次作家回来后,她默默地看他从院门进出了两个月,他始终没有认出她,她突然明白了:“我对你的心灵来说,无论是相隔无数的山川峡谷,还是在我们的目光只有一线之隔,其实,都是同样的遥远。”
她害怕作家的出门远行,足以令她发疯。
你就对我说,你要动身出门去了--啊,我从童年时代起就对你出门旅行恨得要死!
在电影里,她与他第二次共度一夜后,她与他一起吃了早餐,两人攀谈,作家说这一切的一切仿佛似曾相识,她的心里揪得很紧很紧,眼神紧张不安、渴望惶恐,又很坚毅地看着作家。可………作家依旧认不出她,自己解释这是无法言说的心理现象,可是就是缘分吧!她莞尔一笑,说道:“有点遗憾”;作家问:“国家还是我们?”她回道:“一切”。临走时,作家谨慎地往她的暖手套里塞了一沓钱,她很难过,还是依然在有条不紊地整理妆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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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过作家递过来的衣服和手套,打开房门,碰到了作家的老忠仆,这个老人竟认出了她,她泪眼婆娑,把暖手套里的钱匆匆地塞到了老人手里,匆匆地离开了。
即使这样,她死前仍不愿作家痛苦一丝一毫,“我死得很轻松,因为你在远处并不感到我死。要是我的死会使你痛苦,那我就咽不下最后一口气。”
她一生只爱一人,那人从未知晓,“我爱你,与你无关”是她一生的诠释,这六个字的背后充满了多少的无奈和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