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家，归宗

郑重声明：本文参与书香澜梦主题征文第3期活动，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近家情怯

1  决定

      客厅里，程双对着手里只剩三分之一的日历发呆，对洗手间传出的几次询问声丝毫没有反应。王勇将头从洗手间门口探出来，看到她出神的样子时忙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由刚才的生气变成无奈。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也知道她在想什么，不是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而是他们心中有一个相同的“刺”。想到这里，王勇顺手将毛巾摔在洗脸台上，叹口气走出洗手间。

    “我想我们是该回去看看了，在外面已经躲了五、六年，他们的气应该都消了。”王勇一边将程双转向自己，一边柔声说。

    “决定回去吗？我还是担心、害怕。”程双看着王勇说。她的眼睛在刚听到王勇说‘该回去’时亮了一下，尔后又随着自己的后半句暗了下去，这个变化被王勇看见了。

    他斩钉截铁地说:“回去!有些事情总归要面对，一味逃避不是办法。是我的错，他们要打要刮我都认了。”

    “不是你一个人的错，我也有错。只是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二姐。”

    “说不定她早就消气了。欢欢已经四岁了，还没有户口，不能再这样拖下去了。”

    王勇知道程双的顾虑，也正因为这个顾虑，他们一拖再拖地不敢回家。人在做重大决定时，往往缺一个助力或是临门那一脚。现在儿子就是程双的助力，临门的那一脚，王勇相信这次程双会同意回去的。

      “欢欢? 对！不能再拖了，我们回去，要杀要剐随便她吧！”程双将这句话反复说了好几次，好像要说给谁听似的。王勇也不再劝解，任由她念叨，他知道她在过心里的那道坎，他自己的那道坎儿能否过由不了他，由另外两个女人决定。

      火车一路向西奔驰。儿子欢欢在座位上兴奋地上蹿下跳，他以为出去游玩，不时将自己的新发现指给程双看，程双心不在焉，随口附和着。小孩不知道大人的愁绪和心事，对他们来说，有不顺心的事，哭一场、闹一次就好了。此刻，王勇就有了“回去大不了闹一场，谁也别想好过”的念头。沿路离车窗近的景色一闪而过，远处的则缓慢地移动着，就像电影里不断切换的快慢镜头。程双不知道王勇心里的新想法，她满怀心事地望着窗外。当王勇的身形映在玻璃窗上，出现一个模糊不清，忽明忽暗的影子时，影片好像有了主角，程双被吸引住了，她的思绪顺着影片回到了以前。

2 前情

      程双是程家第三个孩子，她上面有两个姐姐，后面有个弟弟，不过弟弟出生没几天就夭折了。为了给程家续香火，程妈四处求医问药，想再生个男孩。在程双10岁那年，常年喝各种中药的程妈没盼来儿子，却把自己的命弄没了。那时程家一贫如洗，没有人愿意给程爸做续弦，也从那时起，16岁的大姐--程霞担起照顾全家的重担。程霞像极了程妈，性格温软执着，任劳任怨。二姐--程芳则不同，她没有程妈的温和，也没有程爸的憨厚，她好强好胜且，聪明多智。程双的性格是程爸和程妈的综合---温顺，老实又隐忍。程双欢大姐，怕二姐。

　一晃八年过去了，程霞由一位懵懂的二八少女变成了持家有方的女子。在这八年期间，给程霞说亲的人很少。一是因为程霞是老大，要找上门女婿，二是程家穷，附近村的青年人不愿意入赘。程爸看着已经25岁的程霞着急上火，长吁短叹，但这些都无济于事。程霞没将这些放在心上，依然屋里屋外忙碌着。此时程芳21岁，在县城一家药店打工。程双18岁，刚从高中辍学不久。

　一天，程双去村口拐角处的小店买东西，刚走到拐弯处，就被一辆迎面来的，刚拐弯的自行车撞倒了。

    “你没事吧？”骑自行车的人下车忙问，

　“没事，你咋骑那么快，不知道这里有个转弯？”程双站起来，一边检查自己的胳膊，一边抱怨地说，

　　“我第一次来，不熟悉你们这的路，对不起！”

　　“你是隔壁村的？走亲戚？”

　　“不是。”

　　程双还惦记着买东西，那个骑自行车的人似乎也在赶时间，简单几句后，他们就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两个月后，程霞的婚事定了，程爸的续弦也有了眉目。程霞先出嫁，续弦再进门。程双不知道这两件事之间有什么关系，也不去细思。总之，程家要双喜临门。

    程霞给自己准备的陪嫁很少，也很简单。程双和程芳对此表示不满时，程霞反倒安慰她俩说： “我嫌搬来搬去太麻烦！" 当时她俩还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等到后来明白时，她俩才开始心疼程霞。

　程霞出嫁那天，程双和程芳又开心又伤心。开心的是她们觉得来接亲的姐夫还不错，伤心的是姐姐嫁的有些远，以后不能常见面。按照当地的习俗，18岁以上未出阁的女孩不能去男方家参加婚宴，因此，程双和程芳只能目送着姐姐离开家门。

　没过多久，程爸的续弦就来到程家，与她同来的有程霞和她丈夫--王大勇，还有一位年轻人。程双看到那个年轻人时，不禁一惊“是他"。 年轻人看到程双时，也是一愣，然后笑了笑。程双觉得那笑不仅好看，而且还晃眼睛，忙将头转到一边。

    程爸的续弦饭吃得很简单，除了本家大伯就没有外人来参加，以前的那些亲戚被程家借钱借怕了，早就与他们断了来往。从吃饭时的对话中，程双总算理清来人之间的关系，也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续弦是姐夫的亲妈，也是姐姐的婆婆。那个青年人是姐夫的弟弟，是续弦带来的哥哥，他叫王勇，也是当初骑自行车撞倒程双的那个人。程双碰到王勇的那天正是续弦第一次来村里相看大姐和程爸。

    王大勇家也有一段曲折，悲惨的故事，因此，他快三十岁还没有找到媳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不知道王大勇的妈妈从哪里听说了程家的事后，她就拖媒婆来说亲----只要程霞愿意出嫁给她一穷二白的大儿子，她就愿意做程爸的续弦，为了增加成事的筹码，她带二儿子过门，让他顶程家门或入赘都可以。想起程霞出嫁前说的那些话，程双哭了，这不是为程霞换亲受感动而哭，而是真心疼程霞。

　　虽说幸福的人都是相似的，不幸的人各有各的不幸，但程霞和王大勇两个不幸的人将日子一天一天地过成令人羡慕的模样。程双看着程霞的变化，从开始的心疼慢慢变成了欣慰。对偶尔来程家的王勇，程双从程爸和续弦---张姨的话里听不出他是来程家顶门还是入赘。

　3 私奔

    两年很快就过去了。在这段时间里，程霞生了一个儿子，日子过的幸福美满。程爸在张姨的照顾和体贴下，活的越来越精神。程双和程芳在县城打工。王勇不像以前，他会常常来程家，来时会给程双带些小玩意和好吃的。程双很喜欢那些小玩意，程芳则嗤之以鼻。当程芳对那些东西表露嫌弃时，程双和王勇会相视一笑。某个东西在他俩之间慢慢产生，膨大，但他俩没有丝毫察觉。

　　一次无意间，程双听到程爸和张姨的谈话内容。接下来的几天内，她被听到的话弄得心神不宁，魂不守舍。她才发觉自己喜欢上了王勇。

  “爸，王勇入赘我们家，你为什么选的是二姐？”程双受不住煎熬，直接去问程爸，

“你说什么？”程爸好似没有听清楚，

“为什么将王勇入赘给二姐？”程双红着脸继续问，

“本来是你大姐留家里，没办法呀，就轮到你二姐了。”程爸解释完，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盯着程双问“你有想法？不行! 按大小还轮不到你！”

  程双又羞又臊又气，觉得无地自容，转身跑回房间。

  几天后，王勇来找程双，说他去广州打工，要离开一段时间。” 程双对他的话没有反应，过了好一会儿，才问王勇： “你喜欢我吗？”

  王勇一愣，他不明白程双为啥会问这个问题，而不是问他为什么去广州。

  没等王勇说话，程双又问： “你喜欢我二姐？”

  “没有，我不喜欢她”王勇脱口而出，没有丝毫犹豫，

  “那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

  “是！是！我是喜欢你！但你爸和我妈商量着让我和程芳结婚。”王勇先是激动，后又泄气般地说。

  “好，我们一起去广州”程双坚定地说。

　4 释怀

      第二天下午1点，程双和王勇来到了村口。近家情更怯。程双一手提着给程爸买的礼物，一手牵着儿子，踌躇不前地站在村口的桥上张望。村子还是原来的样子，拐角处的小店还在，唯一变化的是村里接上了电话线。儿子欢欢没有看过这样的农村，新奇地左看看，又瞧瞧。王勇拖着箱子从后面跟上来，说： “走吧，不用担心，有我了。”

　　“都已经回来了还怕什么！”程双在心里给自己壮胆。

　　一段路后，王勇走到一家门口去敲门。

　　“谁呀，门没关，自己进来。” 是张姨的声音，

　　“妈，妈”王勇叫了两声，

　　“大勇？”

　　“是我，小勇”

　　张姨刚从屋里出来，看不清站在门口的王勇，等到反应过来时，她加快脚步奔向门口。

　　“小勇？真的是小勇！你总算回来了。”张姨又惊又喜，

　　“张姨”程双怯怯地叫了一声，

　　“程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总算都回来了!”

    王勇，牵着孩子的程双一起朝院里走时，程爸从屋里出来，看着他俩，又将目光转向欢欢。

　王勇放下手里的行李，跪在地上说“妈，程叔，对不起！”

　程双趁势也跪在地上说“爸，对不起！”

　张姨急忙扶起他俩，说“没事了，没事了！”程爸站着没动，也没说什么，只向欢欢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欢欢害怕地躲在程双身后。

  程爸看着他们说： “进屋吧！”张姨拿过程双手里的包，和他们一起进屋。

　　该来的总归要来的。

　接到电话，程霞急忙就赶了过来。程双见到大姐先是一喜，然后就哭了起来，似乎要将在外漂泊所受的累和苦一下子要哭完。程霞好言安慰她，一旁的王勇被程双哭得有些坐立不安。没过多久，程芳也到了。当她疾走进屋时，程双紧张地拉住程霞的衣角，王勇腾地一下站起来，挡在程双前面。

　　“你干嘛？不让我见程双？” 程芳怒目圆睁地说，

　　“是我的错，你不要对程双发火。”

　　程芳一愣，随即说”我为什么要生气？给你们赔罪还来不及了!"

　　“赔罪？”王勇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她再说什么。

　　”待会儿再说，一边去，让我看看程双”说着，程芳不耐烦地将王勇扯到一边。

　　“三妹?三妹!你瘦了，是二姐不好，是二姐对不起你！” 程芳说着说着似乎要哭，

    “好了! 她刚哭过，你又来哭，有啥事一会儿慢慢说。”大姐打圆场说。

　屋子里满是人，欢欢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他脆声声，怯怯地一连叫了几声妈妈，屋里的人顿时齐刷刷地看向孩子，欢欢紧紧地抱着程双的腿。

　“孩子叫什么？”程爸问

　“小名叫欢欢，没有大名，也没有户口。”

　“就叫程欢吧，家里有孩子好，热闹！你们两个别再张姨，张姨地叫了，改叫妈。” 隔了一会儿，程爸一锤定音地说，

　“谢谢爸！”王勇立马改了口。

　 程霞和张姨去准备晚饭，程芳和程双，王勇细说当年的事。

      早在他们去广州之前，程芳就认识了一位隔壁村的男孩，他们情投意合，并私定终身。程芳早在程霞出嫁时就猜到她将来会留在家里顶门，有了喜欢的男孩后，她便动了出嫁的心思。她想告诉程爸她的想法，但她也知道守旧礼的程爸是不会同意的，她决定釜底抽薪，让王勇先离开一段时间再做打算。

    如程芳所愿，王勇很快就决定去广州打工，但让她没想到的是程双跟着王勇走了。程芳很后悔自己只顾谋划自己的未来，对三妹缺少关心和关注，如果她早点发现三妹喜欢王勇，三妹就不用远走他乡。

    王勇之前不知道程芳不喜欢她，他以为她喜欢自己，这也是他想去广州打工的主要原因。和程双在一起后，王勇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程芳，也觉得自己做了一件让他妈妈感到不光彩的事。

　　现在都说明白，都释怀了。

　 晚饭做好了，一家人围坐在院中的圆桌旁，桌上摆满了菜和酒杯。

　“今天人都到齐了，我们一起喝一个”大姐夫提议。

　　“为回家干杯！”

　　“为团圆干杯！”

　　一轮升起的明月将清晖洒满庭院，一切都那么祥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