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鱼是只猫
天朗气清,白云万里,惠风和煦,水波不兴。
大病初愈的多鱼慵懒的躺在绿茵茵的草地上,黑灰相间的脊背靠着一棵差不多有两米高的桂花树,肚子凸起,要不是一早就知道它是个男孩子,我差点以为它是要准备做妈妈哩! 我唤了几声它的名字,它没有睁眼,也没有熟悉的软诺诺的“喵”,或许是睡着了吧!久病初愈,身体总是有些慵懒。阳光透过桂花叶的罅隙,在多鱼的身上形成斑斑点点,看着这温暖而又美好时刻,有那么一秒,我有个想要跳到它面前给它一个“惊喜”的想法。到时多鱼肯定会感动得一下子跳起来,想到这个场景,我不禁兴奋起来。正当我准备轻轻走过去时,多鱼的尾巴却动了动,这,是在跟我打招呼吗?我愣在原地,有些不敢相信。“多鱼!?”,我试探性的喊了一声。多鱼的肚子鼓了一下,一声温软的“喵”便轻轻的飘过耳膜,进入我的大脑。
太不可思议了!我满脑子都是这句话。多鱼竟然会回应我!?我一点都不敢相信。我噔噔噔的跑到多鱼的面前,一把抓起它的前脚,想要确认是不是我出现了幻觉。多鱼被我猛地一把抓起,看上去有些惊魂未定,都来不急叫唤。它可能也没想到,上一秒还舒舒服服的躺在草地上,下一秒就脱离大地悬在空中。多鱼惊恐的盯着我,但因为此刻正值中午,多鱼的眼睛仍然是像一根竖着的针,看不出来有多惊恐,只是满脸的不耐烦。我又盯着它看了一会儿,才最终确定:经过这次大病,多鱼好像真的变了。因为在这种情况下,它都没有抓我。
要知道,多鱼之前可是清高得在你头上拉屎它都会嫌弃你的头不好放脚。想当初我捡到它的时候,对,没错!这么一只傲娇喵竟然沦落荒野,在我去外婆家的路上捡到了。我仍然记得那天刚下过雨,我捡了根树枝,沿着那条连着外婆家和我家的小河,一路向上,一边哼着小曲儿,一边用树枝不时的戳那些不知名的水草。当我把脑子里记得的小曲儿重复到第三遍时,多鱼就出现在了我面前。它蹲在小河的另一边,专注的看着水面,有些湿湿的毛紧紧的贴在只有巴掌大的身体上,大大的、黑黑的眼睛只是在我到它面前时迅速的瞟了我一眼,便又回归到水面。它只是静静的蹲在那里,但我却莫名觉得它像个落难的王子。它的眼睛里满是无所畏惧。我顺着它的视线看到了一条肚皮白翻但被一枝小树杈挡住往下漂的小鲤鱼。我弯腰捞起小鲤鱼,放到多鱼的面前,它不怕我,也没有发出任何叫声,只是优雅的吃了鱼,就往旁边的石头轻轻一跃,坐在石头上开始梳理毛发。我蹲在旁边看了足足五分钟。
把它带回家后,多鱼也没有什么不适。吃吃喝喝睡睡,就是不理我。我摸一下它的头,它站起来就走;它睡沙发上,只要我一过去坐下,它爬起来就换个位置;我唤它的名字从来没得到过回应,好像它没有名字一样……只有当我拿着鱼的时,多鱼好像才知道自己叫多鱼,哼,不要脸!我常常因为多鱼不理我而气的发狂!所以常常捉弄它,因为总是被捉弄,所以多鱼总是不想理我,有时候还拿爪子挠我,我更发狂了。循环往复,周而复始,我变得越来越卑微,多鱼变得越来越高傲。
但在这高傲背后,我觉得多鱼很多时候都是孤寂。在很多个傍晚,我看见多鱼坐在高高的围墙上,尾巴围成一个半圆放在前脚,不知道在想什么。快要坠落的霞光包裹着多鱼,我站在围墙下看着多鱼的背影,天空散发着落寞。它会不会是想起了它的妈妈呀?或者是在想和兄弟姐妹一起喝奶的岁月?想到这儿,我忽然有些心疼多鱼。但我的心疼还没有持续两秒,就被多鱼的眼光给弄得荡然无存。因为就在这个时候多鱼居然转过头来,瞅了我一眼,站起来就要走!哼!看我不把你揍死!我迅速从地上捡起一个小石子,准确无误的扔到了多鱼的屁股上,接着我就听见多鱼的一声惨叫,然后看着它纵身往围墙外一跃,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小样,竟然敢瞅我!”我拍了拍手,回家吃饭喽!
在多鱼没有生病之前,我一直都以为我和多鱼就会这样陪伴完彼此生命中的这段路程。但路途太顺,生命好像就没有什么值得怀念,也就不会让人觉得口中所说的“之前”、“以前”这些词有多么美好,“早知道”、“如果”也就不会让人时常挂在嘴边,去给予希望。我对多鱼也同样有过这样的想法。
莫名消失了长达九天的多鱼,了无音讯。我找遍了每个多鱼常去的和不常去的角落。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妈妈在围墙下找到了它。可以说是瘦骨嶙峋。两边的肋骨清晰可见,毛发暗淡无光,从正前方看,只有看得见头和像柴一样的前脚。我走过去摸了摸它的头,它嘴巴动了动,没发出声音。我轻轻的把它抱回房间,给了它最爱的鱼。多鱼只是简单吃了几口就靠着我开始睡觉,但鼻子一直发着“呼噜呼噜”声。
之后便是漫长的无尽的等待。从白天到夜晚,从夜晚到白天,多鱼都在睡觉,我都在等多鱼偶尔从睡梦中醒来可以吃一点东西。很长很长时间之后,多鱼开始一次比一次吃得多,睡觉的时间也逐渐缩短,我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或许我们早就已经习惯了彼此的陪伴。在泼澜不惊、日复一日的生活中记住了彼此的样子,不是“酒逢知己”,也不是“天涯沦落”,我们只是在静默之中成为对方生活里的一种习惯。多鱼像我习惯把牛仔裤的里面翻出来晒,碗里的饭从外部吃到内部,睡觉喜欢右侧着睡一样。而我可能是多鱼最大的依靠,它会和我一起晒太阳,在它饿了的时候只会朝我大叫,会在我的腿上睡到口水淌。我们经常小闹:我弹它脑瓜崩,用手拽它的尾巴;它用爪子抓我,用嘴咬我。但我也经常给它挠痒,我用手在它抬得高高的下巴上胡乱挠,它鼻子里发着“呼噜”声,看上去享受极了。我扯了扯它的胡子,它把头一歪,眼皮都没抬,就又把头伸了过来。我们没有相同的言语去交流,却都同时选择相信我们之间没有伤害、背叛、不平等。
夏天的太阳热得人头顶直冒汗。多鱼又在葡萄架下的那个大理石上睡着了,我走过去帮它顺了顺毛,它粉红色的小鼻头又发出了“呼噜呼噜”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