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友广场想法

2019-12-07  本文已影响0人  瑜味

胜男从哇的一声大哭开始,她的生命就被注定了起伏辗转。她的哭声如洪钟,响亮够劲,震得她阿爸咧着嘴哈哈笑,这娃不是男娃,看着比男娃更招人稀罕。

胜男是丁家最后一个娃,上面有三个阿姐,她阿妈生了她就再也怀不上了。有些事,就是上天注定的,你爱信不信。

胜男生下来食量惊人,她阿妈奶她阿姐时,一个奶水够够的,可是两个奶她却显得不怎么富裕,体重自然直线飙升,胖得大眼睛都深嵌在眼窝里,愣是变成小眯缝眼,她不怎么哭,顶多哼哼几声,一天到晚就是笑,咯咯的笑,微微的笑,嘻嘻的笑,哈哈的笑,嘎嘎的笑,怎么逗怎么笑,就是应景。她阿爸没抱过那三个女娃娃,这个他就稀罕,用胡子扎嫩嫩的皮肤,扎得胜男哼了一会,各种扭头,抓她阿爸的脸,阿爸就咧开嘴笑。

胜男小时候没扎过小辫子,天天寸头,头发未超过耳朵。爬树、骑马、掏蜂蜜、放羊,混在男孩中间,除俊俏点外,一身的江湖气。阿爸一直要求她上学,三个姐姐没有学上,她开始各种反抗,无效。只得愁眉不展地晃荡个书包来回十公里路,风里雨里在草地上穿梭。说来也怪,她开始厌恶的学校,上了一个月后,她就入道了,喜欢上了,这可不得了,回家再也不乱窜胡作非为,阿爸抽着烟袋锅,吐着的烟圈格外神气,一圈一圈地缓缓散开,余味被胜男吸着,一回头看到阿爸正瞪着两眼看着她,她起身一推,阿爸就被推一边去了,别来招我,撅着嘴,哼了一声,白了她阿爸一眼,一屁股墩在木椅上,她这分量比一般女孩子壮实多了。

胜男直到离开家的那一天,依然短发,依然有劲,依然黑。这期间不乏男孩追求,可她的心思根本没动过,晚熟也好,没有遇到真爱也罢,反正她是孤身一人来到离家千里外的南方,真正的南方,一年四季温暖如春,云南大理。

胜男可选择的地方很多,北京、上海、深圳,她只要想去,都可以,可是她没有动那个心思,就像学校里的男孩没有一个入她的眼一样,她喜欢大理,非常非常喜欢。手机屏幕是大理的雪山,日记本里记着密密麻麻的大理人文情怀,还贴着各种各样的明信片,她觉得大理跟她的家乡很像,自由、舒爽,可是比她家暖和、温柔。此时的胜男已经收去了侠气,从她青春期开始,她就慢慢地变了,不会像小时候一样各种爽朗的大笑,她还是喜欢笑,只是婉约些、含蓄些,一个人的脾气秉性不是与生俱来的吗?怎么说变就变?她也想不通。

她的那股子劲没变,她要挣很多很多的钱,让阿爸阿妈后半辈子过上好日子,阿妈一辈子没有走出过她们的村庄,一辈子围绕着羊群和屋里转,衣服基本上没有怎么换过。三个阿姐跟她阿妈的日子差不多,嫁给了邻村或者更为遥远的村庄,生儿育女,大块牛羊肉和酥油茶搭配着馕。可能就是这种信念,让她人生路上无所顾及,只为着个人的目标。

她是银行的职员,拿着五险一金,事业编制。可是当她发现工资与她的目标差距甚远后,她决定放弃。这与她最初的想法大相径庭,她想学金融可以挣大钱,可是工资发下来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想到帮助他人投资,赚点指导费,可是她的信息量不够。阿爸怒目相视,他看到了女儿的工作场所,也看到了城市里的繁华,他感觉女儿能这样人模人样的生活就很给丁家长脸,不用一辈子耗在空旷的草原上,过有滋有味的日子,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的孩子能有这一天。他斩钉截铁地对胜男讲:甭管我,我吃不惯这里的饭,不对味儿,你阿妈也吃不惯。胜男说:不让你们来这里,我在西宁给你们买个屋,冬天你们就到那边,房间里暖和的很,想吃吃啥,好得很。甭扯那个,包里方便,我就喜欢草原。可是胜男分明从阿爸的眼神里看到了不坚定,说一不二的神气阿爸没有那么神气了!头发白了一半,皱纹深的可以搁住一粒米,阿爸不年轻了。

胜男开始动脑筋想怎么赚钱快,她是学金融的。大理是旅游胜地,导游市场火热,一天不好也好几百,而且大理是多民族州治,她完全融入此地。她想去考个导游证,辛苦点,趁年轻多挣点资本。她边工作边自学,考出导游证的时候,她也得到了阿爸咳出血的消息。她回家带阿爸检查,肺癌晚期且有转移,无法手术的残酷事实。她看见阿爸跟他自己较劲,我一辈子不抽烟怎么得这个病?她问阿爸,去云南行吗?那里空气湿润,对呼吸有好处。阿爸最后同意了,不是因为别的,他就想生命的终结可以在胜男跟前,还有一个原因,不耽误她工作。阿妈跟阿爸一起到云南大理,阿爸咳嗽的整夜睡不好觉,后面骨头疼,饭吃得很少,行走没力气。胜男下班回家,就陪在阿爸床边,给阿爸讲小时候的故事。有一次她骑马不小心摔下来,被马蹄子踩了一脚肚子,当时有点疼,回家没敢讲,后面就没事啦。阿爸,你看我命是不是很大?阿爸不能哈哈大笑,但是嘴角咧开很大。胜男又说,阿爸,我的命大,保准你的也大。这个关口过了,又是一条硬汉不?阿爸没说啥。胜男用手指摸着没有剃过的硬胡茬,阿爸,你小时候就用它扎我,扎的我可疼。阿爸想坐起来,胜男扶着他。阿爸我帮你剃了,免得它还扎我。转身就要去拿剃须刀,阿爸拉了她,她又坐下了。阿爸说:你小时候就像个男孩子,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也不留个辫子,哪个男娃喜欢你哟!——咳咳。胜男娃,你得带一个男娃给我看看。胜男没接话,正好阿妈叫吃饭了,她扶着阿爸带他吃饭,阿爸的力气真的太小了,基本上都压在了她身上,她的心非常沉重!

阿爸最终走了,眼睛睁着走的,她没有带回去男娃。有些疼痛是刺痛,痛得叫你痛不欲生。有些痛是钝痛,痛得叫你麻木不仁之后便是爆发。阿妈还在云南,跟她一起。

胜男每天都笑着,可是笑容里面没有开心。她要照顾好阿妈,一生辛苦操劳毫无怨言的阿妈。阿妈的眼睛疼,哭得,疼得睁不开眼睛。胜男每天都抱抱阿妈,阿妈哭了一个多月不哭了,要回草原,说,草原才是她的家,胜男啥时候想回去了,随时回家看阿妈。阿妈的背影忽然变得非常伟岸,哪来的力量?

胜男按照自己的意愿辞职后,去当了导游。各个景点间熟悉得连一棵小草都情有独钟,她为人热情、爽朗,开得起玩笑,说得上典故,她的收入与日俱增,面对存折里的数字,她原来设想的兴奋、激情澎湃、光芒万丈地存在感微乎其微,她吃遍了有名的特色菜,可是没有留下什么记忆。他给阿妈买了好多好多衣裳,还有饰品,阿妈远没有看见她欣慰,穿上漂亮的衣裳觉得浑身不自在,推脱耍着不方便,随即脱下,胜男的心忽悠着。她总回想从小一直宠她的阿爸,想念阿爸给她制作的鞭子,抽起来响彻天空,她还不小心抽到过阿爸,抽到胳膊一条血印、突起,阿爸只是眉头皱了皱,她却非常心疼。阿爸还让她跟男娃摔跤,她一点不含糊,干脆利落地把对方按到地下,那个时候男娃还没发育好,待她上学就再也没有玩过这些了。觉得自己像个孤儿,非常孤独。心无处安放。

她辞职回家,到了草原上,骑了一天的马,短发、长靴、白裤、小西装,英姿飒爽!三个姐姐齐聚一堂,已然中年妇女的形象,可是一口白牙笑得那样美,就像湛蓝天空的那朵云,干净、剔透。五个女人坐在包里的棉垫上,姐姐们给她拿馕,她混吃了这么多年,还是觉得馕才是胃里最大的满足,那股子劲就是从这里来的。女人们谁也没有提及胜男的男人。她随口就哼起一首《草原之夜》,姐姐和妈妈都张开嘴巴,悠扬、缠绵、深远,草原上的夜很冷,五个女人的心中升腾着无限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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