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民五老板 | 第二章
第二章 庄稼汉负气出走
似乎真被周氏言中了,老五还真是没上成学,终日赶着鸡鸭牛,上山打柴又割草,犁田锄地样样行,若不是时常干些背咒的事情,俨然就是一个本分的农民老二。适逢国家政策变更,土地以承包责任制分发到户,农民种植热情高涨,开山伐木垦荒,老五一身蛮力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欲守着自家的一亩三分地放肆作为。
又几年,老五十七岁,自是身高体壮的一条汉子,依照当地习俗,已经达到结婚的年纪,尊兄母之命,按媒妁之言,娶了邻村代家坝周家的幺姑娘,暂寄住在大哥佑华家里。布塘村依山傍水,村落呈“几”字形坐落于盆地左侧的山脚下,大哥佑华家正好位于几字的弯弯里,当地称呼为史家湾。关于史家,布塘流传着这样的故事。
布塘本是盆地地形,四周被新房子组、老房子组及王家湾组三地包围,中间地势平坦,因村子四面都有泉水涌出,低洼处便常年有水似沼泽,形成布塘村民赖以生存的水田。盆地的中心,突兀有一座小石山,乱石堆砌纵横间,有九方巨石散落在四周水田里,像极了水牛打滚的样子。对此亦有童谣传唱:“乱山对乱山,烂滩对烂滩,九头犀牛滚一潭”。相传,天地共生九十九条龙,遍布山川河海,后面或许是因为地壳运动,也或者是由于人为破坏,造成了龙气四溢,而此地九牛滚水的形象,乃是散落于天地间的其中九条龙气。
村里老人闲谈,布塘大概一百年以前本是苗族部落,有史氏先祖史少统自江西一带迁徙过来,见此地气象不凡,就想在这里定居下来。苗族人排外,不同意史氏一族入驻,双方交战几百回合,苗族人始终不敌史氏。传说那史少统身高八尺,力大无穷,睡时鼾声如虎啸,醒时行走背生风,肚脐眼儿还能放两个银锭,更有三国典韦之勇猛。硬战不敌,只能智取,有一段时日,苗族族长假意和好,请少统吃饭,然后在酒菜里下毒想慢慢毒死他,可这厮竟是生冷不忌,一番龙吞虎饮后最多放几个屁,或拉两天稀便无事了。后苗族有人不知何事惹怒少统,竟被其提起双脚,生生撕成两半,而史氏也因此跟苗族爆发大战,最后苗族被赶出了布塘,不知去向,而史氏也从此安居布塘,成为此地第一批汉族居民。
少统死后几十年,史氏内部矛盾爆发,分崩离析,形成众多分支,其中又以新房子一支与史家湾一支为大,两支分庭抗礼,长有争斗。后有一无名老阴阳师,精通青乌之术,追寻着龙气来到布塘,被史家湾分支族人邀至家中,胁其为之寻龙点穴,老阴阳师迫不得已,便说:
“此处是有一龙穴,但我若将之点出,只怕双眼便瞎了。”
“无妨,若是您遭了劫,果真瞎了,我等便如子女般侍奉您。”
据说老阴阳师为史家湾族人寻了一真龙宝地之后,双眼还真就瞎了,而史家湾一支族人确也渐渐兴旺起来,就连养的驴子,都似有灵智一般。那时史家湾一支乃是行商,常需要驼队去往广西等地进行换物交易,而他家喂养的驴,只需要带过一次路,便能自己来往于贵广两地之间,如果不到目的地,生人近身便会又踢又咬,驼回货物到家,自己便走到门前跪下,待人前来卸货,甚是奇异。
老阴阳师瞎了之后,初时还备受尊敬,后渐渐被冷落,直至沦落成为长工,常常被当驴驱使,推磨捣米苦不堪言。新房子一支眼看对方势大,但不知就里,按耐不住之余却找不到对策来应对。直到有一天,一年轻人寻上门来,才知道其中缘故。年轻人姓张名善堂,本是老阴阳师的徒弟,久不见师父回家,便寻着足迹到此,探听得师父近况之后痛心疾首,誓要替师父报仇雪恨,但因对方乃当地地主,自己势单力孤,这才找上新房子这一支,无非是为了驱狼吞虎。
由张善堂献计,新房子一支便以“田地山林界畔历时已久,恐子孙后代不明”为由,于史家湾一支所葬祖坟后山脉动土,所费七七四十九日之后,这才破了龙穴的灵气。据说破脉当日众人都看见从坟内飞出两只白鹤,一只飞向何氏祖坟,另一只落于刘氏祖坟,所以后来何氏出了何应钦,而刘氏也成为民国时期贵州境内显赫一时的军阀世家。其后没几年,史家湾一支族人或死或离奇失踪,竟是慢慢就全部没了。而新房子一支,虽然没有同样悲惨的境遇,但也渐渐没落,如普通居民一般,不复当年辉煌气象。
此段传说真实与否无据可考,但少统墓确还有遗迹,且当年建筑坟墓所用的巨石虽然现如今已成为进村公路的路基,但上面雕龙画凤的刻画还清晰可见,几位村内老人也都曾说起:“少统墓恢弘远胜自家茅屋,少时懵懂,放牛时常常进去里面纳凉避雨,甚至还有人曾拾得人骨”。而史家湾一支族人的祖坟早已无人问津,碑石四落,独坟尾隐约有一坛印,传说有人曾在此挖出一坛银子。
史家湾土地几经周转,后大哥佑华亦分得一些,在史氏残檐败壁的背后,兴建了当时流行的“三间两厦”。佑华从教,对自家的土地又勤耕不怠,生活比众兄弟都好些,加上自己又是老大,父亲死后常担起育下赡上的责任,所以老五成家之时佑华尊老母之言,行长兄责任,分了一间屋子给老五让其安居。
唇齿偶有碰撞,邻里爱道是非,两家人住在一起免不了会磕磕碰碰吵吵闹闹,更何况老大一向严厉,老五本就顽劣,且当地人好酒,酒后滋事是寻常。老五于史家湾老大家里住了一年多,常因我家鸡啄了你家菜,你家牛又吃了我家草之类的事情跟大哥大嫂闹别扭。有一次,兄弟两人从外醉归,一路上不知道是在争论什么,到家之后还是吵个不停,两家媳妇越劝越吵,而后竟然打了起来。老大自然不是老五的对手,被打得急了,直接抽出一把镰刀,往老五胳膊上剜了两道口子。或是邻居的惊呼声以及女人孩子的哭喊声起了作用,也或是疼痛让老五惊愕,热血把老大浇醒,两人终是停手了。老五的伤口喷了些白酒,把烟丝略微搓揉后盖上,缠上白布便了了事。
后来才知道,不过是为了一点田边地角的事情,便导致了亲兄弟反目成仇。史家湾是住不下去了,老五携带家眷,回到了位于几字尾的老房子,三间泥巴屋,是以前分到的猪圈房。此时老五幼弟也快要成家了,这么住下去不是长久之计,于是便跟妻子商议,要出门打工,挣钱回来起个房子。临行前,老五仍是满腔恨意:
“不就是当个教书匠嘛,真的是欺人太甚,不看他是我大哥,老子打死他!”
“好了,你快走吧。庄稼已经种下了,我一个人忙得过来,到地方带信回来就行了。”
老五要去的地方叫罗平,属于邻省云南,曾经有外乡人路过此地,说是那边工地还在招工。此行也不是老五一个人过去,有同乡两人相互照应,跟着老五出去闯荡,两人也比较放心,至少去了外面也不怕受别人欺负。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的春风开始吹进布塘这个小山村,农民的收入不再局限于手里的一亩三分地,开始有人走向外面的世界,去寻找新的生存之道,老五就是其中第一批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