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缪哲《祸枣集》
缪哲先生《祸枣集》,涉及的东西较广,读起来很有兴味。“失言”部分是批评文字,招招直指要害,从不“失手”,遗憾的是,点到即止,并不“失手”将对方拍成重伤,当然,被打者可能不这么看。有的被批者,已是古人,但自有其精神孑遗,并非死老虎。比如其读何兆武《上学记》,便从军阀大帅的教育“自由”中读出了另一种自由史,盖大帅治下的教育自由,有似于战国的百家争鸣,魏晋的“新义”,晚明的思想解放,其教育、思想的自由与发达,都源于“这些时代的政权,都衰弱不自支,管不了太多的事,于是有力者放肆,无力者憔悴。而教育、学术的自由,似只是放肆的余事”,总之是“小民不幸学术幸”而已。
缪先生是经过广场大事件的人,本以为“忆往”中会有所述,可为“地下”同仁刊物《手稿》所撰的文字(似乎是《记老Tra》、《记骆驼》),老“地下”看了心有灵犀自然了然,我们这些局外人不免抱怨密码太多,语焉不详了!这自然不能怪缪先生,不然文字尚未祸枣,倒先祸了作者了。
其中一些篇什提到对小孩的教育,虽然不都赞同,对我还是很有用。缪先生说,唐诗重意境、重炼字,固然高妙,但小孩不懂,不如时代早的诗歌虽无“文化”,近于天真,适合儿童。窃以为缪先生有些过虑了,唐诗还是今文,适不适合儿童,并非重点所在,重点似乎在于,我们目前的知识传授系统,输入精品,输出垃圾,这是最要命的!不过关于小孩的作文,很赞同缪先生的意见。他说:
小孩子家作文,古人的办法是“先背几十篇文章做底子”,现在则讲究“怎么想就这么说,怎么说就怎么写”,看似很简单,其实不然。先说这“怎么想”就不易。“想”靠语言,语言并不像人常说的,是思想的工具:它就是思想。不会“怎么说”,就不会“怎么想”。语言能力提高之前,孩子“想不通”事情。想不通就说胡话,若再“怎么说就怎么写”,那还了得?
缪先生的方子是,“着读书十年,再来开笔”,虽然目前无药可抓,这方子确实是救命的!
书中的“谈艺”文字,虽然篇幅不长,却均论点鲜明,甚为可观,看《书白联盛<称职的讲师>后》,方知缪先生原来还在河北大学美术系任教,这就不奇怪了。缪先生谈到,古代文人生活,求仕与治平,是公生活,出世与逍遥,是私生活,绘画的山水主题,实为私生活的隐喻或象征。近代以来,旧文人消失,山水主题便成了无皮的毛,重复古人,终为格套。新兴的知识分子如徐悲鸿等人,把这“毛”重新定位到社会生活的诸侧面,为政治画皮,待到政治撕破脸皮,画皮者受伤也就不轻。80年代后,传统“山水派”受现代西方艺术启发,以“笔踪”为绘画主题,于是重又兴盛起来。类似的观察,颇解我惑。
(缪哲:《祸枣集》,山西人民出版社2011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