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邑的传说(77)
武帝伤痛过度,非常虚弱,闭目躺在病榻上。未央宫大殿里鸦雀无声。
武帝有六个儿子,太子刘据是嫡长子。刘据为人宽厚,知识渊博,胆略过人,是武帝最欣赏的儿子,所以被立为太子,是法定的武帝接班人。
丧子之痛谁也受不了,帝王也是如此。更让武帝受不了的是,他最痛爱的两个孙子,也不明不白的遭人杀害!
武帝也知道自己来日无多,最忧心的是江山谁来继承的问题。其实,武帝并不想把太子怎么样,那些“太子想谋害武帝”、“太子起兵谋反”的罪名并没有坐实,武帝不相信太子会这样做。他只想当面问问太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甚至连废掉太子的想法都没有。他在心里不止一次地喃喃道:你跑什么跑啊?怎么就不肯见我呀?
武帝颤颤抖抖的从案头摸过一捆竹简,那是王重林写的奏章,嘱他心情平复时可打开看看。他抑制住心中的悲痛,打开了王重林的奏章。
陛下:
恕微臣直言,当下情势危若累卵,诚乃大汉危亡之秋也。
兵连祸结,民不聊生,奸邪当道,国之凶兆也。高祖创业时曾言:安的猛士兮守四方?微臣不知,而今大汉,可有凌云之士挽狂澜于既倒?非微臣耸言于陛下,乃世情如斯,微臣不敢不报于陛下明察也。
我大汉自高祖起,历经文帝景帝之治,遂有天朝大国模样。后有陛下崛起,驱匈奴于千里之外,结好友于五湖四海,威加海内,万民归心,此万世之功,秦皇犹不及也。然则,而今朝纲不振,民怨沸腾,何也?
武帝非原来之武帝也。昔日之明,之慧,之威,所存了了。微臣以为,倘言威尚在,慧有余,犹无不可,若言识人之明,陛下不复以往矣。
江充何许人也?燕国一鸡鸣狗盗之徒耳。由“绣衣使者”做到“司隶校尉”,(公安部长)遂生大恶之念,遂成大恶之人。陛下,世无“巫蛊”之事,人有“巫蛊”之心。“巫蛊之祸”,祸在江充以陛下之名,行邪恶之实也。
臣为江充师、江充父,有失教失察只罪,罪不能赦。望陛下早做圣断,臣愿引颈就戮,以谢天下。
臣亦为太子师,臣观太子,谦谦君子者也。忠厚善良,深明大义,才情及人品胜江充何止千倍万倍?臣曾为我大汉后继有人祈祷、祝福。难料江充邪毒攻心,欲陷太子于万劫不复,臣能忍,太子能忍乎?
太子之事,乃陛下家事。臣慌不择言,冒犯圣上。太子不白之冤若不能昭雪,臣不想苟活于世,只求早死。
王重林冒死泣奏
武帝已经记不清楚了,多少年了也没有读到过这样的奏折。大概是霍去病死后吧,武帝的脾气越来越坏,无人敢于批评朝纲,更无人敢于批评武帝,他习惯了赞美和颂扬。而他用他的威严告诉世人,触犯天颜者,一律格杀勿论。多少年了,一贯如此。
现在,他读完王重林的奏折,像从冰水里爬到岸上,浑身打着激灵。他陡然坐起,又把奏折看了一遍。
武帝真想大喊一声,来人!抓捕王重林,腰斩于市!
可是他忍住了。
武帝有识人之明,他非常欣赏王重林。从道理上讲,刘安谋反,罪恶滔天,王重林既是刘安的义子,武帝就没有理由看重王重林。但是,武帝看到了他一身正气,学识和胆略非常人可及,所以就请他来主管长安太学,拜他为太子太傅。
武帝抑制住心中的愤怒,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王重林的奏折言词犀利,毫不客气。对于听惯了阿谀奉承的武帝来说,等于当面扇他的耳刮子,火烧火燎的痛疼难当。
然而,在这份奏折里,武帝却看到了别人不能看到的东西。他分明看到了,一个老臣为了江山社稷冒死上奏的赤胆忠心!尤其是王重林对于“巫蛊之祸”的分析,称的上鞭辟入里,那句“世无巫蛊之事,人有巫蛊之心”,简直让武帝痛彻心扉。此时的武帝已然明白,“巫蛊之祸”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诚如奏折所言,江充是在“以陛下之名,行邪恶之实。”,想起江充,武帝恨得牙齿紧咬,攥得手关节咯咯做响。
张安世来了。
张安世是谁?他是御史大夫张汤的儿子。
张汤六岁时,家里的猪肉被老鼠偷走了,被父亲毒打了一顿。张汤气不过,找到老鼠洞,把肉弄了回来,又捉住了老鼠。他居然以“人赃俱获”为名,有模有样的对老鼠进行了审判。父亲回来看到了张汤写的讼词和判决,深以为奇,就有意在这方面培养他。张汤弱冠之年,就做了宿县县令,凭着自身才干,进入朝廷,很得武帝赏识,从太中大夫升为御史大夫,是武帝时期执掌司法的最高行政长官。
张汤出身贫寒,对于上层社会有一种天然的敌意。越是位高权重,他越是毫不留情,是武帝时期达官贵人们最畏惧的人物,人称“酷吏”。他帮助武帝,破获了多起大案要案,其中最著名的是“淮南王刘安谋反案”。他抓住了刘安的女儿刘陵,用“炮烙”之刑逼她交代了刘安勾结匈奴大单于冒顿想里应外合一举推翻朝廷的图谋。
张汤一生清廉,但是得罪人很多,后来,多人弹劾他贪污受贿,武帝赐他自尽。搜家时,只搜出了500金,那是他多年积攒的俸禄,每一分钱都说的清楚。
儿子张世安,秉承了乃父的才干和清廉,但是不像张汤那样嫉恶如仇,朝野上下,口碑极好。武帝很赏识他。张世安位极人臣,做到了大司马,是军中一号首长,并且兼任御史大夫。
武帝要张世安来,是要商议“巫蛊之祸”的善后处理。他不想让司马迁、东方朔他们掺和这些事情。
“陛下,微臣张世安给您请安来了。”张世安跪倒在病榻下,不敢抬头。
“起来说话吧,坐那。”武帝指了指床边的凳子。对于这个年轻的大司马,武帝向来很客气。
“世安啊,你对巫蛊之祸怎么看?”武帝好像漫不经心。
张世安相当聪明,面见武帝之前就做好了充分准备,在掌握了各种信息之后,立即做出了预判,知道该怎样说。如此重大的事情,说错话是要掉脑袋的。最主要的是,他也非常痛恨江充。于是,他说道:
“陛下,巫蛊之祸是我大汉的一场灾难啊。最让人痛心的是,太子、太子妃、小王爷蒙难于这场灾难。”他一边说一边看着武帝的脸色。
武帝无动于衷,不动声色,把眼睛闭上了。
“灾难是江充造成的,这个人啊,生性邪恶,心思歹毒,无端栽赃太子,实属十恶不赦。”
武帝睁开了眼睛。问张世安:“对于江充,怎么办啊?”
“陛下,江充不是死了吗?”
武帝的眼神凌厉起来:
“江充死了,他没有家人么?我要你把他所有的家人列出名单,交给我看。”
张世安对此早有准备,从怀里掏出早就拟好的名单,递到了武帝手里。
武帝点抖着脑袋,一上一下的看了那份长长的名单,大声吼道:
“全部杀掉,一个不留,我要灭他的十族!”
张世安回道:“诺。”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