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包罗万象心灵之音

我和那个喂蚂蚁吃饭的女孩

2018-09-02  本文已影响69人  张传功

01

第一次遇见她,距今已有三十多年,是在外婆家,我十岁,她十岁。

一棵树下,一个和我年龄一般大女孩安静地蹲在那里。我慢慢走过去,女孩抬起头,欢快地说:“快来,看我给蚂蚁喂饭。”

她穿着一身很旧的衣服,可这不妨碍她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她和我一样小,手里拿着一小块馒头,看脚下的蚂蚁吃力地用嘴巴拖着馒头的碎屑。

蚂蚁排成一条黑线,忙忙碌碌的爬动。

她咯咯咯的笑着,对我说:“蚂蚁妈妈舍不得吃,拉回家喂宝宝。”

我也蹲下,两个人肩并肩指指点点。

一整个下午,我们快乐地看着蚂蚁来来往往,看他们把食物慢慢搬回家,有时她又惊喜地抓住我的手喊:“快看啊,那个蚂蚁妈妈又回来了。”

那是个多美的一天?黄昏的阳光透过树枝,照着童年里所有美好的东西:美丽,天真,快乐,哦,还有善良!

她的善良太干净,十岁的孩子也可以看懂。

我喜欢上了这个女孩,她的美丽和善良,走进一个十岁的男孩心里,他同样以一个干净的心灵,把她的影子放在那里。

临别,我心里有太多的的不舍,在我拉起她的手的时候,我也感到了她的手上小小的力量。

“小哥哥,明天,我们再来喂蚂蚁吃饭。”

她看着我,我望着她,十岁的约定,被小小的拳头攥紧。

可是那夜,一场大雨,淹没了蚂蚁的家。

她没有来,那颗树下,是风雨后的狼藉,雨水冲去了所有的昨天。

一个男孩站在那里,有泪珠在眼里闪烁,雨后的风清凉,他守着那份小小的约定,不住的张望。

姥姥告诉我,她是个可怜的孩子,父亲早逝,母亲改嫁到这个山村,继父是个光棍,他嗜酒如命,喜怒无常。

母亲生性软弱,本奢望嫁个实在的男人,母女俩好歹有个家,本本份份的活着。

但她们活得并不如意,继父长久的嗜酒,每逢醉酒,娘俩就是他发泄的对象,稍不如意,打骂更是常事。

一家三口,像枯枝堆成的鹊巢,她缩在里面长着,等待着温暖,等待着花开。

姥姥讲着,时不时摘下老花镜,擦拭着双眼。

我听着,忽然就扑到姥姥怀里嚎啕大哭,姥姥就用手指戳我的额头:“没出息,和你妈一样懂事早。”

十岁的我能懂什么?那种莫名其妙的东西来到心里,闷不住了,就变成眼泪流了出来。

在姥姥家住的最后几天,我一直没有看见她。回家的日子到了,午饭后我迟迟不肯动身。回家大约二里多的路程,经常我自己一个人来,蹦蹦跳跳一会功夫就到了。姥姥知道回家路近,也不急着催我,看我恋恋不舍的样子,就以为我恋着她才不肯早点回家。

我不是恋着姥姥,姥姥是我的姥姥,她不会弃我而去,而那个喂蚂蚁吃饭的小女孩,恍如一阵风把她吹到心里,再一阵风就可以吹走一样。

我是打定主意去看看她。而那个下午,注定我不会错过。

刚到他家大门口,我就被里面的吵闹声吓住了。一个醉汉正张牙舞爪地咆哮了,凌乱的墙角,一个瘦弱的女人正抱着花妮瑟瑟发抖。

而花妮的脸上还流着血,她的脚下是一个又黑又硬的小板凳。

那个男人满脸怒色的喊着:“臭婆娘,不好好伺候我,看我不一板凳砸死你。”

很显然,是花妮为保护妈妈挡住了那个该死的小板凳。

看到我进来,花妮皱了皱眉头,她用手擦了擦血迹,唯恐我见了她的狼狈。

他父亲的嚣张因酒力已膨胀,他为花妮挡住了那个小板凳而变得恼怒。他歪扭着脚步,手里拿着一个刚喝完酒的空瓶。

花妮双手紧紧抱住母亲的头,看父亲高高举起了酒瓶,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一声闷响,我的脊背好似断了,我用十岁的脊梁,护住了她。

我挣扎着站了起来,顺手拿起地上的板凳,大喊:“滚开!”

那一刻,我就像个男人,吓得她的父亲夺门而逃。

那一酒瓶砸的我好疼,可我对她满心的喜欢,一点不留的从心里露了出来。

花妮看着我,嘴角上扬,那个喂蚂蚁吃饭的漂亮女孩,脸上除了感激,还有羞涩。

她,是和我一样的懂事早吗?

03

我在那个傍晚是怀揣着满腹的喜悦回家的,我早已忘记了疼痛,那一酒瓶让我告诉了她我的心事,而她,看懂了。

我成了他家的常客,她的母亲总是笑眯眯地和我说话,他对我的喜欢,从她的笑脸里我就看得见。

而她的父亲肯定是没有一点好脸色,一个打败他威风的男孩,拿什么换他的喜欢?每次遇见他,他总是怒目而视。

可我的青春终会战胜他的衰老,在我和他个子一般高的时候,他对我的怒气就没有了锐气。

在我们十八岁的时候,在我们牵手就能感知到彼此心跳的时候,也会在某个夜晚回想起此事。

“你就不怕死吗?”她还是心有疑虑,毕竟那一酒瓶砸在十岁脑袋上,就能听到死神的冷笑。

“我怕死啊,可是我更怕你死。”我认真地说。

我低着头看着怀中的她,十八岁了,宛如一朵待放的花,羞涩地香着。她的头发柔软顺滑,仰着脸,头发就听话地垂到脑后,有时也留下几根,就像想遮住她的羞涩,但越发让我心动了。

她的耳垂变得丰满圆润,我总爱用手轻轻地抚摸,看她静静地闭上眼睛,然后感到她环我的手紧了又紧。

我看着她的眼睛,那么清澈,我看到鱼儿在里面幸福地游来游去,那是我的影子,活在她迷人的世界里。

我们长大了,真不是什么好事,当我们有一天发现了,青春只不过是偷走了母亲的健康罢了,我们宁愿不长大。

那一年,她的母亲病重,她心惊肉跳的一生,像疲惫了似的需要安息。

家里一贫如洗,那个不称职的父亲注定撑不起一个家。他卷缩在家的角落,眼里是诡异的放弃。

是的,无休止的医疗费,像一层阴云,压的花妮喘不动气。

在她走投无路的时候,家里来了个媒人,说村东头的石料场老板看上了花妮,他已有三十岁,至今未娶。

我知道,这个人是村里的首富,可他的钱却买不回来他的一条腿。

当年他不顾工人们的安全,加大炸药的用量,那一声巨响,连他也没放过。从此他永远失去了一条腿。

他其实早就看上了花妮,好在还有点自知之明,不敢开口。

现在花妮家有了难处,他看在眼里了,就找媒人说事,重要的是,他可以拿出足够的钱来给花妮妈治病。

花妮找到了我,为了母亲,她真的无路可走。

钱,是唯一能延长她母亲生命的东西,面对无助的母亲,她的选择包含了太重的东西。

我拿出家里仅有的几百元的积蓄,我羞愧的无地自容。我对我的父母充满了感激,母亲对我说:“家里就这些了,你拿去吧。”

我把钱塞到她的手里,然后抱着她失声痛哭,她紧紧地抱着我,有太多的不舍从眼里流了出来?

我不死心,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在通往石料场的路上,一场大雨把路面冲刷的原形毕露,坑坑洼洼,像我的心一样七上八下。

他认识我,最近他必定注意了我的身份,我作为花妮最亲近的男人,他一见我脸都变了颜色,他一定不是很欢迎我这位不速之客,他猜测着我的来意,我甚至看到了他内心的一丝慌张。

在他发现我一身穷人的打扮时,有钱人的得意又让他的傲气滋生。

“你知道,我是花妮唯一的男人。”我开门见山地说,我的脸上充满了不礼貌的笑,一双眼睛紧盯着他,我努力做出强硬的样子。

“可你没有钱,你是个好小伙,村里人也都夸你们一家都是善良的人,你不会见死不救吧?”

“我不会让她死的。”我盯着他的眼睛,我的神态一定是充满了对他的鄙视,我做着那种样子,只是掩盖我心中的忐忑罢了。

“那你到底想干什么?”他显然想尽快结束这场这场不愉快的见面,急促地问我。

“我是来借钱的。”我说。

“借钱?”他满是疑惑地说:“你不会搞错吧?我怎会把钱借给你呢?”

“你会借的。”我说:“借我五千元,两年后还你一万。怎么样?”

他吃惊地跳了起来,五千元可是像他这样的老板一年的收入啊!他一定觉得眼前这小伙子疯了。

“到时还不起怎么办。”他不放心地问。

“到时还不上你就把花妮娶回家。”

听了这话他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随之就露出狡黠地目光。

“小伙子,我要是不答应呢?”

“你会答应的,你不会看着我今晚死在你家里吧?”我冷冷地说着,随手把口袋里的一把刀子摸了出来。“再说,即便你儿子娶不到花妮,你也净赚五千元,很合算的,不是吗?”

他看到我拿出了刀子,说话都结巴了:“小……小伙子,快……快放下……放下那个吓人的东西,有……有话好……好说。”

我收下了五千元钱和一张欠条,心里却一下子沉了起来。

我在干了些什么?我在拿花妮的幸福作了赌注,这个赌注是不是太大?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花妮母亲痛哭的样子,夜里的风有点凉了,可我的大脑热的头疼,那一万元的数字赖在脑子里不肯离去。

我捏了捏口袋里的钱,快速往家走去。

当时间成为实实在在的东西,我感到我在触摸它,用眼睛看他,它离我那么近,我甚至听到时间的呼吸。

两年的时间,太短了,短的好似睁眼就到。

我把那张欠条递给花妮,我的手有点发抖,我手捧着两个人的命运,我能听到命运对我的怨恨。

花妮看完,小心把欠条叠好,放在她靠近心脏的口袋里,说:“我是你的,两年后你就娶我吧!”

她一双柔软的手臂环上了我的肩膀,她看着我,在她的眼睛的深处,我感到炽热的温度烧灼着我的心脏。

她踮起脚,小心的把唇贴在我的脸上,那真不是一种舒服的感觉,因为我的心都要碎了,无数的痛从眼里流了出来,苦涩着她的唇。

我紧紧抱住她,许下了诺言:“等我,我一定会娶你的。”

04

南下的火车拉开了我和花妮的距离,隔山隔水了,但是闭上眼,总能感觉到彼此的温热。

我怀揣着这份温情和那份恶毒的契约,为重生寻求着出路。

一个山里的孩子,在他穷尽了那点可怜的钞票之后,乞丐是他唯一的选择。

是的,我以最下流的方式活着,这座城市灯火辉煌,可对我的生命充满了不屑。

我思念着花妮,准备好的纸与笔每夜都在膝盖上铺开,却不敢留下只言片语。

我的泪水把花妮的名字都浸透了,我却不敢叫出声来,我真的怕她听见。

日子就这么捱着,直到那个深夜,我差点儿死去。

我窝缩在墙角,那个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一阵杂乱的脚步把我惊醒,我睁开眼,一个姑娘慌张地从我身边跑过,她的身后是两个穿着花衣服的青年,嘴里喷着污言秽语。

那个姑娘边跑边惊恐地回头张望,一头顺滑的头发在微风中惊慌失措,我揉了揉眼睛,我好似看见了花妮的影子。

我伸出腿,黑暗中的双脚惩罚了他们对我的无视。我喊着:“花妮,快跑。”那一刻,我满脑子都是她的名字。

那两个花衣服的青年显然感受到了羞辱,他们肮脏的欲望被我一脚隔断。

他们还了我无数脚踢,我清醒的感到一双脚还得意地在我脸上碾了几圈,我一阵晕弦,黑暗中看见花妮远远地笑着向我招手,我头一歪,脸上是得意的笑。

我救的女孩叫琪琪,在我睁开眼看见她的时候,她正端坐在床前,手托着腮若有所思。

可是我心里更多的是失落,除了那一头顺滑的头发,她根本不是花妮的样子。心里想:“我心里有太多的花妮,一头乌发就把我的魂勾了去了。要不然,一个肚子饿扁的乞丐,哪有什么勇气对两个二流子下脚呢?”

我对自己没有一点点的佩服,我只是做了对花妮应该做的事,我疼她就想疼我自己一样,不对,应该远远地超过了疼爱自己,因为我清醒地记得,我竟然希望那两个家伙能揍我时间更长一些,那么花妮就可以跑的更远。

琪琪的爸爸是一家织布厂的厂长,在琪琪的帮助下,我顺利地成了这家织布厂的一名维修工人。

我是一厂之长的恩人,我有了迅速高升的权力,况且,我是那么地努力,一点也不愧对琪琪父亲对我的提拔,同样的成绩,他只不过是更注意我罢了。

我始终用一种拼命的姿态工作着,两年时间太短,睡梦中我都能听到时间从我身边跑去的声音。有时睁开眼睛,就看见花妮手捧那张欠条,含着泪看着我的方向。

我终于可以放心的给她写信,我有了工作,有了可以让她回信的地址了。我们都没有高的文化,每个字都歪歪扭扭地站着,可我们的爱情却让每一个字都充满了真情。

生活好似充满了希望,有那么一段日子,我睡梦中都能笑出声来,虽然每一天的工作都把我累成一滩泥。

可是琪琪,这个我生命中偶遇的女孩,却把她的青春靠近了我的青春。

我心里总有一股不可揭止的力量,我始终望着两年后的边缘,不敢有一丝松懈。这让我的外表看起来像个极其优秀的人。

是的,我救了琪琪的命,或许没有这么严重,可又有谁能预知后果呢?从那时,她就把一个乞丐当成了英雄,她是那么的幼稚,一点点的光环就模糊了她的眼睛。

我自以为有了爱情,所有的诱惑也会绕道而行,我有了花妮,琪琪,你来干什么?我身上一定有许多让你误以为优秀的东西,如果真的是这样,有一天事实总会把我揭穿,那时,失望会以痛苦的方式惩罚你的年轻。

我对她一直没有了解的欲望,但她在我生命最困苦的时候给了我一个充满希望的工作,我救了她,绝不是我的高尚,我迷迷糊糊中看见了花妮的影子,仅此而已。

可琪琪对我充满了幻想,连她的父亲对我关爱都出乎意料的多,这位父亲对工作一直一丝不苟,对我却总是表现出更多的宽容。

这些都是我脑海之外的事,有了花妮,我的心满满的,对所有的路边风景,我根本目不斜视。

琪琪是独生女,她的母亲在她年幼的时候因病去世,父亲一直未娶,琪琪是在父亲的关爱下长大的。

宿舍的同事都开玩笑地说:“你真有福,厂长要招你做上门女婿了。”

“到时候你就可以转正了,可不要忘了我们这些哥们。”

我听了,心里就发慌,有时看见了琪琪的笑,就吓得赶躲离,我甚至想到了离开,可这份工作对我们是那么的重要。

那是一段挣扎的日子,我从心底里是无法接受这些所谓的幸运,我刻意地躲避,让脸上的冷漠来拯救自己。

琪琪感到了我的拒绝,她的每一次热情都被我的冷漠击碎。

有一天她找到了我,怨恨地说:“你像个神秘的人,让我不再相信自己的眼睛。”

我说:“你一开始就看见了一个假的英雄,又怎么能不再假下去?”

她愕然了,“难道你对我拼死相救也是假的?你为我流了那么多的鲜血。”

“我救的是花妮,你的一头秀发让我看到了她的影子。”我说这话的时候,感到自己就像一个下流的伪君子,而其实我不是。

“花妮?就是那个经常给你来信的那个人吗?”

“对,我早就把她当成我的媳妇了,她正在家里等我娶她。”

我必须解释清楚了,我以为我和花妮的故事,在这座城市里只会在我心里活着,琪琪带泪的眼睛却硬要在我紧闭的心房凿一道缝隙。

我讲述了那个故事,关于那个喂蚂蚁吃饭的女孩的故事,她的善良,她的美丽,她悲苦的生活,和她贴在我脸上的唇。我还告诉了她关于那份沉重的契约,正是这份生死契约,挤出了我生命里的全部勤奋。

我的故事打动了她,我看到泪光在她眼里闪烁,她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像是急于想抓住什么。

我看着她的脸,想读懂她的心思,可我看不懂她的眼泪是为了我,还是为了自己。我忽然就想抱抱她,只为她对我的真诚。

看着她的肩在微微颤动,我还是转身走去,为了花妮,我压根就不会为别的女孩留下什么。

我一身轻松,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确信这场意外的梦已经结束,我从诱惑里走了出来了,花妮的我,依旧一身干净。

05

第一个年末,花妮的母亲死了,再多的爱也留不住她。我用两年的青春换她一年的活着,足够了。

花妮的来信逐渐多了,每一封都是对母亲和我的思念。在最后一封信里她对我露出了少女的羞涩,她说,她十九岁了,她完美的青春要找一个人托付。

在她料理完母亲的丧事之后,家里好似一无牵挂,我们约定,过了母亲的“五七”坟事,就是我们相聚的日子。

我在厂子附近租了一间房屋,十几平方的样子,我把房子按家的模样收拾利落,每一个角落都是满满的幸福,静等那份甜蜜来临。

我盼望着相逢的日子,每个夜晚我把挂在床头的日历翻上一页,就像看见花妮又靠近了我一步。

然而相约的日子到了,花妮却没有来,她最后给我的那封信,在桌子上已有一个月了,我竟再也等不到第二封。我等着她的来临,我早已为她的青春筑好了一个幸福的地方。

门口传达室的大爷都知道了我的心思,每当我走近他,还没问,他就会说:“小伙子,还是没有。”他的语气里充满了抱歉,他真是一位善良的老人。

我最终收到的是我母亲找人代写的信,我匆忙打开,几个字把我震的魂飞魄裂:见字速回家看看。

我实在是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联想,我的大脑在恐惧里放飞出一万条出现的可能,我被他们缠绕的手足无措,

可我从没有想过她会死去,或许有那么一丝的念头,可我的大脑总会带我绕过那个字眼。她是那么的善良,我一直以为,所有的磨难过后,上帝会赐他同我一起活命百岁。

我带着越来越无力的侥幸心理回了家,我在村口伫立,唯恐跌进一场噩梦里。

村庄一如既往的破落,几个在路口闲聊的女人见我走来,就诡秘的指指点点,我向他们微笑着,她们就像看不见般的扭过头去。

我抬头看看东边那座原本灰尘弥漫的石料场,竟然死一半的寂静,看不见一个人的影子。

我叹了口气,极力吐出满腹的不详,我脚步缓慢,努力在心里堆积抗拒不详的力量。

“花妮死了。”母亲轻轻地告诉我,她看着儿子的脸,握着我的手不住的抖动着。

我不信,我所有的预料都不是这个样子,我甚至在所有的预料后面留了一大段空白,那里面绝没有死亡的影子。

我想她也许只是犯了一个小小的错误,等候我的原谅而已。而现在,她带走了我所有的机会。

那一夜母亲告诉了我所有的真相,如果没有泪水滚热地淌着,我一直以为那只是个噩梦罢了。

06

在花妮母亲死后的几天,石料场的那个瘸子就感到了不安。他预计到了花妮要走,那份协议也终将成为泡影。

他知道花妮的继父嗜酒如命,又一贫如洗,一个肮脏的主意就从他心里跑了出来。

无论如何他总要试一试,因为这个如花似玉的女孩一旦走出这个山村,无论如何就将不会回来,

那天夜里,他把花妮的继父请进家里,一桌的饭菜,墙角是一排喝不完的酒。

花妮的继父眼亮了,心却黑了。那一夜,他喝的醉烂如泥,手里攥着一打钞票,瘸子用它买走了家中的钥匙。

花妮被强暴了,那一夜,所有的美好都被那双恶魔的手撕的粉碎。

而花妮就在那一夜割腕自尽,她的决定是那么的迅速,以至于不给自己留一点活着的缝隙。

如果她能够清醒一点,在极度恐惧与悲伤的时刻把我爱她的心再看一眼,花妮,你真的还可以活下去,在我十岁的时候,在我用还未坚硬的脊背为你挡住那个酒瓶的时候,我就可以用生命为你遮挡灾难了,如今,你却用死亡来轻视了一颗爱你的心。

你流尽了最后一滴血液,是想流出体内的肮脏吗?你苍白的躯体,就是你想象中的纯洁完美吗?

那夜,我来到你的坟前,凉风飘起了燃尽的纸灰绕缭在你的上空。

那座坟,玲珑如你,却更显得瘦弱了。

我匍匐在你的坟前,可再也没有了你的芳香。

那个喂蚂蚁吃饭的女孩,你去了哪里?我好像又看到了你善良的笑脸,歪着头对我说话。

“哥,明天,我们还来喂蚂蚁吃饭?”

我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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