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茧成蝶
文/倪小七
图片来自网络
一
假期回农村老家，老远就看见我表姨和梅梅表姐抱着孩子旺旺在村口玩。
我迎上去掏出给孩子准备的小礼物，再逗他玩一玩。
旺旺八个多月大了，长得粉粉嫩嫩白白胖胖的，还伶俐得很，一逗就挥舞着小胳膊小腿张着还没长牙的小嘴哈哈直笑，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一个不到32周就出生了的早产儿。
我梅梅表姐生旺旺可是受了大罪的，整个孕期基本都是在泪水涟涟中度过的，整夜整夜的睡不着觉。勉强坚持到接近32周时血压高到180，腹部积水，眼底模糊视物不清。
医生说以她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能坚持到那孕周已经是奇迹了，得赶紧剖腹产，不然大人和孩子都有危险……
我看着可爱的旺旺感慨地对梅姐说：“终于熬过来了，姐。”
“哪里就熬过来了哦，他们家昨天还来闹了，想把孩子抢回去。不过，我现在可不怕他们！”
梅姐望着村口的大路，笑嘻嘻地……
二
我梅姐是在怀着旺旺三个月时被她婆婆赶出家门口。
我表姨和梅梅表姐都是个苦命的女人。表姨夫很早就不在了，表姨一个人把女儿拉扯大。后来梅姐嫁到了离我们村10来里远的镇上。
嫁过去时梅姐才20岁，因为年轻也没急着生孩子，和她丈夫大勇一起在上海打了五年工，挣钱把家里的房子由砖瓦房换成了三上三下的楼房。
眼看着生活变好了，夫妻两年龄又大了些正准备生孩子了，我梅姐却生病了。
那是一个大雪天，清早我梅姐起来上厕所小解。小解完无意中发现自己的小便暗红暗红的像血一样。梅姐一开始并没有声张，自己默默地观察了几天，结果每天都是血一样的小便。她知道身体出了状况了。
第二天她和大勇起了个大早赶去医院检查了身体。医生初步断定可能是肾炎，但是因为是小医院不能确诊，只是告诉她如果是这病的话，不能小看，建议她去市里大医院找专家看。
两人回家就收拾了东西准备上市里。她婆婆一见那架势，赶紧来询问。大勇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给她听了。
“那怕是不行吧……”老太太说，“肾炎不就是个炎症嘛，有什么好看的。拿点消炎药吃吃就好了。最好消炎药也别吃，多喝点开水就可以了。你们正准备要孩子呢，不能随便看医生吃药。我不容你们去！”
老太太说着就扯下了梅姐收拾了一半的包，拿手点着大勇的鼻头说：“赶紧给我生个大孙子，别的就不要扯了。”
她那婆婆向来霸道不讲理。梅姐也不与她争辩，先顺着她放下了包袱。
其实梅姐当时对所谓肾炎也是一无所知。她放下包袱就去房间拿手机上网搜索这方便知识。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所谓肾炎分急性肾炎和慢性肾炎两种。大人几乎没有急性肾炎，基本都是慢性肾炎。这慢性肾炎虽然听起来跟一般炎症似乎差不多，但实际上却是一种非常麻烦的疾病。这病一旦患上就无法根治，需要长期吃药。更可怕的是，如果控制不好，它会发展成尿毒症！
梅姐把这些内容给大勇一看，大勇也吓得不行。第二天天不亮，趁他妈还没起床，偷偷地带着梅姐去了市里的大医院。花了好几天时间才做完了检查，确诊是慢性肾炎了。市医院医生告诉他们从检查的数据来看梅梅病得不轻，最好做一下肾穿刺，看看是哪种类型的肾炎。但是医生建议他们不要在市医院耽搁了，去南京的军区总医院，那是治疗肾病的权威医院。
梅姐听得心惊胆战。特别是肾穿刺这三个字，听得她浑身发冷。
“必须穿刺吗，医生？没别的法子了吗？”梅姐紧张地问，“我正在备孕，能不能……”
“这风险就很大了。你现在尿蛋白的定量已经3克多了，一怀孕就会浮肿，保不保得住胎都是问题。即使保住了，你现在怀孕风险也是很大的，甚至可能直接发展成尿毒症。”
听医生这么一说，梅姐和大勇更难过得慌，两人忧心忡忡地回了家。
刚一进家门，婆婆就摔了凳子。
“妈，你就别给脸色了，梅梅病得不轻。”
老太太先是一愣，接着也不问梅姐病情，骂骂咧咧地走开了，“嫁过来五年了，蛋都没下一个。这会子准备怀孕了，还病了。大勇，你这是娶了个祖宗。”
破茧成蝶
三
知道了这病的厉害性，梅姐也不敢耽搁了，安排了一下手头上的事情，预约了南京那边医院的号，准备去看病了。
定下了看病的日子梅姐这一段时间悬着的心稍稍放下来一点。这才惊讶地发现大姨妈已经好长时间没来了，赶紧测了一下，果然，怀上了……
夫妻俩不知该怎么办，只好再去市里的医院找医生咨询。因为事关孙子，她婆婆也跟着去了。
医生一听说怀孕了，直摇头，说太危险，不能要。
“现在医学这么发达，什么胎不能保。医生，你肯定有法子给我们保胎。”
医生看了老太太一眼，又看看大勇和梅梅，说：“保胎倒不是不能保，但是……”
“行，我们保胎，保胎……”老太太迫不及待地打断了医生的话，“能保胎就好。”
“但是，能不能保得住还得另说。最重要的是，大人很危险。从你的单子上来看，肾炎，血压高……现在怀孕风险太大，有直接尿毒症的危险，甚至可能直接危及大人生命！”
“医生就喜欢吓人，哪来那么多危险。我们以前生那么多孩子也没听说有几个有危险的。”老太太推搡着示意梅姐走。大勇在一旁一言不发。
梅姐沉默了许久，叹了口气，对医生说，“医生，你给我开药吧，我想保胎。我拼一把吧，等娃生下来了我再好好治病。”
四
从此梅姐就过上了半个月跑医院一趟复查，每天自己在家打针吃药的保胎生活。
其它的都还好，就是每天打针太痛苦。每天早晚两次自己拿针管往肚皮上扎针，打肝素。半个月梅姐的肚皮上就全青了。医生吩咐这药要一直扎到34周左右才能停。
一边孕吐一边扎针，梅姐咬牙坚持着，终于熬到12周了，胎情稍稍稳定了，她也放心一些了。
晚上，扎过肝素梅姐对大勇说，“明天该去检查了，咱顺便再开点药，药快没了。”
大勇没应声，直到梅姐收拾好躺下了他才开口，“梅梅，咱……离婚吧。”
“什么?”梅姐惊得一下子坐了起来。大勇什么也不说了，转身走出了房间，一夜也没再进房。
又过了些天，就在梅姐快忘了这茬时，她婆婆忽然发飙了：“梅梅，不是我们家不容你，主要是你这胎保的，太花钱了。这半个月一趟医院的，一去就要千把块。我们大勇的钱都是吃苦受累挣下的血汗钱，不是大水淌来的。可不能这么花。”
梅姐被说懵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和大勇一起在外打工五年，我自己也是挣了不少钱的，我并没有花大勇的血汗钱。再说，保胎的事也是经过你们同意的。”
“哎呀，我的祖宗哎……”她婆婆忽然跳到梅姐跟前，双手又拍又打，并跺着脚，极有节奏地配合着，扯着嗓子，摇着头，半说半唱，“我的祖宗哎，我求求你啊，放过我儿子吧。人家女儿生个娃像下个蛋一样容易哎，到你这比登天都难。钱花得像流水一样啊。放过我那可怜的儿子吧……”
梅姐眼看着她又蹦又跳又说又唱，脑袋里嗡嗡地，来回翻滚着大勇前些天的话：咱们离婚吧……
她去找大勇，却发现大勇并不在家。到晚上都没有回来，第二天也没有回来。第三天发来信息说已经出远门打工去了。至于具体去了哪里他半个字也没透露。
破茧成蝶
五
大勇走后，她婆婆更肆无忌惮了。没有一天消停，一会自己骂骂咧咧，一会对着梅梅哭闹，要梅梅给她儿子一条活路。甚至直言不讳地说：你去把肚子里那个东西打掉吧，你放过大勇，让他再找个健健康康的女人，安稳过日子。
梅姐把那母子俩的双簧看得透透的，收拾了包袱回娘家去了。临走之前她给大勇发了个信息：离婚可以，这五年我挣的钱还给我，我和孩子以后还得生活呢。
听说梅梅要把钱要回去才肯离婚，老太婆就爆炸了。天天来表姨家闹。一开始表姨还与她理论，后来干脆不搭理她，家门也不让她进。她就在门外扯着嗓子骂：
一个病秧子，死扒着我儿子不放，你安得什么心呐！她嫁来我家好几年都不愿意生，这会子病得快要死了却来怀，还保胎，钱花得跟流水似的。
表姨气急了又出来跟她吵：我梅梅健健康康地嫁到你们家，在外打工挣了五年钱给你们盖起了高楼。你却来咒孩子。你这么恶毒，会有报应的！
邻居们也都听不下去了，纷纷指责她不讲道理。
老东西一看自己讨不了好，就耍起了无赖。在门口又蹦又跳，拍着大腿，半哭半唱：我儿子在外打工哩，那不要脸的在家就怀上了，谁知道她肚子里怀的是谁的种啊！谁知道是谁的野种啊！
一股寒气从脚底涌上来，梅梅浑身发冷。相处多年，真是瞎了眼。
邻居们面面相觑，不知真假。
“奶奶，奶奶……”邻居家的小不点跑过来抓住老太婆的衣角摇啊摇，“奶奶，大勇叔叔在街上哦，昨天爷爷带我到街上买玩具我看到他了呢……”
六
原来大勇并没有外出打工，只是躲出去了而已。
梅姐对那一家人已经失望透了，当即决定同意离婚。钱也不要了，这种人，宁愿倒给他两个钱也要离他远远的。好在才怀孕三个多月，还没显怀，他们俩瞒着孕情去换了离婚证。
有趣的是，离婚后大勇并没有能如他妈吹嘘的那样找个健健康康的女人结婚，顺顺当当生个娃。
他们家倒是托人说了好几个姑娘，人家一打听他家情况就推辞了。谁愿意把女儿嫁到一个快过年了却把怀着孕的儿媳妇撵出了家门的人家？
最后，大勇饥不择食的从外地带了个寡妇回来。搞笑的是，那寡妇好吃懒做，人还泼辣，天天对婆婆骂骂咧咧，把老太婆制得死死的，大气也不敢出一个。过了一年，孩子没生出来，大勇却得了肝炎。寡妇一听卷了一大笔钱跑得无影无踪。
七
“不过，我现在可不怕他们家了！”梅姐望着村口的大路笑嘻嘻的。旺旺也望向路口，扑腾着双手，兴奋起来。
我转身，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沿着大路走来。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光芒四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