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为父者言

前天跟娃在外面吃饭，预知要喝酒，地铁去，打车回。

上了的士，我坐前排，娃后排。

司机是个五十岁左右的老男人，微胖，黑，个子不高，头发略有点长。

说了要去的地方后，他开车，我看手机，都没有再搭理对方，这是打车过程中比较常见的默契。

没多久，我电话响了，是朋友打来问孩子的录取情况，因当时也确实不知道情况，只是简单回答后就挂了电话。

但沉默就被打破了。

小孩高考对吧？的哥问，脑袋微微朝后面一转，抬起下巴指儿子。

我说是。

我家那个也高考呢！

哦！

他突然笑了起来，边笑边摇头，无力的笑，无力的摇头。

二本线就差2分，气得我不好。

哦！我只能哦。

我让他报考一个专科，能去高铁和轻轨工作，他还不愿意。

他又笑。

害！娃娃们都这样，哪里听得进去大人的话。

我觉得这样可以保持中立。

我这个娃儿特别独立。

说完他把头转向我，似乎要等我的态度才肯继续。

独立好啊！我答。

他之前不这样的，啥都跟我们讲，以前成绩也很好，后来跟着我们各地到处跑，这里读一年，那里读半年，初中成绩垮下去就没起来，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肯跟我们说......他又摇头，笑，脑袋缩进去，看不到脖子。

我们前几年不跑了，回到重庆，安安稳稳过日子，我开出租，婆娘找了个厂上班。

嗯，这样确实应该可以安稳了，我心里想。

后来我们又要了一个小的......

故事有了变化，但我知道，变化应该还在后头。

去年，婆娘病了，脑溢血，差点没命，救得及时，但医生说，近两年最好不要做事了......我压力一哈就大了。

到了我们这个岁数，他一说我就能体会得到的，两个娃，一个养病的妻子，出租车司机的这份收入拖着肯定吃力，但我也只能，唉！

但就是这一个唉，他也得到了莫大的慰藉，他还想说下去。

前阵子跟朋友合伙做点买卖，赔进去10几万，做的时候，婆娘也没说啥子，赔钱了，她怨我，娃儿也不理我了......他整个头都转向我了，我下意识地拉了一下安全带，又加了一只手抓住车门上方的把手。

我说，唉！

一家人苦点穷点都没啥，最怕的就是这种互相埋怨，你说是不是嘛？他稍微看一眼前方，头又转过来了，他要等我的回应呢。

就是，就是，唉！但我的回应不能太及时，太用力，我不能跟着煽情。

前面是个红灯，车停了，我稍微松了口气。

30秒，绿灯亮了，他把车加速到惯有的速度，然后又要开始讲述了，我知道他的故事还没完。

我的电话响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工作电话，但我如获至宝，我仔仔细细地在电话里询问各种情况，我的思路也无比清晰，我把那么一点点事儿捋得清清楚楚，为的就是延长时间，让他无从插嘴，专心开车。

总算到家了，我挂断电话，扫码付费。

刚打开车门，他追问，你儿子上二本线没？

唉，也是差点儿......

我抢先回答，并用眼神示意了后排的娃，幸亏，秒懂。

我也跟他一样的无力的摇头，也无力的笑。

我听到身后也是一声，唉！

愿他今晚他稍有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