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本质（寓言体小说）

我们那儿最著名的太阳广场是两年前没落的，之前是城市荣耀的象征，大理石地面上镶嵌着金线（当然是假的，要不就没了）。广场周边聚集着城市的中产者，一说你住在这个地方，都叫人侧目：有钱。两年前的一个夏天的晚上，那天晚上特别美，大咖们会这样描写：“落日和黄昏看老了我，我也把落日和黄昏看老了”。再美的风景也没用，反正是居民和跳舞、“暴走”团的人打起来。

先是“高尚”小区的居民开窗户骂。他们后来承认骂了三辈儿：奶奶、姥姥，另外腰部以下以上都提到了。下边的回应是音乐声更大了，换了更闹腾的音乐：“解放区的天是晴朗天…。”震得躲着看眼的猫全跑了，跑的时候还放了屁。警察和居委会做了这些：压、劝、骇、呵斥。

全民健身，现在鼓励，生机勃勃地“暴走”， 舞显得吃饱了撑的消化食儿的“小苹果”。居委会贴了布告：夜晚健身的居民，音乐声不要过高，时间不能超过十点。

可要是你的小孩每天十点后才开始学习和做作业，家长是会做点儿什么的。这儿的家长大都是大学毕业，做事讲究。他们选择了悄无声息的行动，把人粪尿用某家不用的单缸洗衣机搅合碎了，为了增加臭度，尽量选择年青人的屎尿，蛋白质多，味道浓郁，每家都尽量拿一份。他们分成数个小组，下半夜把这些汤汁泼洒到广场的每一个角落。他们戴着口罩，动作迅速。白天街道上来了洒水车冲刷，张贴了第二份布告，再有泼洒粪便的，落实治安条例。

冲刷没效果，汤汁已经渗透到大理石、花岗岩石的纹理中去了。一种味道有讨厌的就有喜欢的。六十九种苍蝇中的六十九种都喜欢臭臭的香味，它们穿过街道、小巷，穿过花园、茅厕全来了：“翁啊翁啊翁…。”

办法总比困难多。很快一个新方案诞生了，去老城区。老城区在城南，曾经是整个城市繁华的中心，市中心东移，老城区没落了。有些人租赁了原先的小工厂，开了作坊，大多是人员密集型产业。老板不管出于何意，也都是好意，去全国各地招聘残疾人员，特别是哑巴来厂里工作，税免了，德也积了。

阳光广场的人往这边来了，一家、两家、十家…。钱他们不在乎，关键是静寂，哑巴没声，不看电视，不听歌。住的老人多，汽车少。每天古老清新的空气跟着风吹拂大地，人们搬来就喜欢上了。很多是在老城区长大的，故地重回，多看一眼后，会有无限的感触和发现。他们开始明白，光鲜不一定是靓丽。在街角，在废弃的电话厅，在古老的门洞，能看见小时候的自己。

德国人铺就的石条路磨的锃亮，不知有多少走过的人都做鬼了，脚印还留在那儿。小孩也喜欢这儿，那些上百年的老楼院带着神秘的色彩，没事儿时在里头疯跑，宛如穿越了时代。校车也来了，早上沿街到处是校车，黄色的校车有美国佬原装的，也有扒样子生产的，在古老的街巷驶过，带给人格外的美感。小饭馆、小商铺重新开张了不少。街市上的蔬菜、海鲜和肉类都便宜。大人们夏天坐在大院自家门口，邻居间就交流上了。城市人口基本就那些，流动到这边，那边就清冷了。旅游季节时，清冷的中心街区视觉上叫人很不舒服。

这样东部就没落了。居委会开始动员大家迁徙回太阳广场那边，搬家费政府给出钱，大家不搬。小孩们喜欢这边，他们都学哑语，觉得特别好玩，见面都不爱说话，全用哑语。老师都吓着了，以为都哑巴了。等知道了怎么会事儿，老师不好说什么。好像南区的那些小孩学习成绩明显好转了。

有些街区汽车开不进去，里边小巷、小道，像个古老的独立王国。居委会劝不回大家，专家有办法，拆掉老城区。方案充满玄妙，却无法实施，现在地产不旺，大的拆建重建很难实现。居委会得到了奖励政策，动员一户居民搬回太阳广场，奖励一千元，还是不理想。后来谁也无能为立了。小孩们上了初中、高中、大学，新的一拨又起来了。居委会的人碰到居民就说：“还不搬回去？那边要建学校了呢。”

大家的意思，等建起来再说。有的家庭小孩已经上大学了，他们也不搬回去，说住在有院的平房里接地气。后来张贴了布告，“暴走”和小苹果舞不叫跳了。南区的居民说：“叫他们跳吧，现在不影响了。怎么又不叫跳了？”居委会的人说不好，不是居委会定的。

这年夏天，有国际会议来本市召开，中心街区的兴旺变得格外重要。居委会的人跑断了腿，还是没有用，居民都差不多的口气：“不搬，没有搬的计划…”还有的小孩明年上学，更不搬了。最后有人出了个主意，在太阳广场的住户窗户上插上小旗，写上：“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眼下太阳广场那边的房子都不值钱了。没有小孩的地方各种消费都不行，很多店铺关门大吉了。猫猫狗狗都不在太阳广场这边待了，他们喜欢小孩，去南区了，爬在屋顶上晒太阳和月亮。太阳广场这边也有狗狗，是拴绳子溜的那种。本来它们都喜欢撒尿占领地盘，现在都不稀罕了，因为地盘有的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