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座城一段经历——桂平

桂平是我家乡的县城，上个世纪90年代初撤县设市，成为贵港市管辖下的一个县级市。我第一次去桂平是小学的时候，跟着娘家在桂平的三婶去探亲。那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电视里说的单元楼、套间、一厅三房，看到了电视、电话、电饭锅、洗衣机、消毒柜……第一次有了城市的概念。桂平人讲的白话，跟我们在珠江电视台里听到的语言一样，真时髦。

再后来，我上了高中之后，班上有家在桂平市区和市郊的同学，桂平就去得多了，对桂平也开始慢慢熟悉起来。20年前的桂平主街道只有两条，一块钱公交车费不用半小时就能转完。满大街都是三蹦子，一个客运站，一个总站就囊括了这个小城所有长短途的交通工具。但是从麻垌到桂平的县道却是九曲十八弯，有同学曾经统计过一路上有将近两百个弯。乡下孩子大多晕车，去一次桂平胃要吐掉一层皮的，可饶是这样，我们还是很喜欢去，只要省出了伙食费的周末我们就去。

桂平市水路发达，黔江、郁江、浔江，三江汇聚于此，一路向东流经梧州、肇庆、高明、南海，直达珠江入海口。桂平还有个别名叫浔州，如今桂平市最好的高中就叫浔州高中。郁江上有个水闸，听说可以把水关住，大家都没见过。听说班里的英子家就在水闸边上，她们小时候看着水闸建起来的，平常也经常去看水闸开关，给船进出。于是，央了她带我们去见识，大家像去旅游一样，认真而热烈地策划了这件事情。英子的父母都是朴实热诚的菜农，热情地招待了我们，给我们买烧鸭吃，还做酸菜炒大肠。我清楚地记得当我们站在钢筋水泥铸造的，像城门一样的水闸上，扶着栏杆，看着这座神奇的大门缓缓地从中间打开，我们就站在大门顶上跟着慢慢地靠在岸边，那种新奇、兴奋的感觉。原来水闸是用来弥补水位不均等的，直白地说，水闸就是给船上台阶用的。太神奇了。

跨在郁江上的大桥，叫郁江大桥。据说当初在建造这条桥的时候，在最后合拢时有一块砖总是合不上，不是大了就是窄了。后来一个风水先生说，这事要祭河神才能成，祭品是一个五世同堂的老人。能够活到五世同堂的老人，至少在100岁以上，后来真有一个石咀的老人完成了这个壮举，后来就有了这条横跨南北的郁江大桥。

郁江大桥两岸临江一带如今已经高楼耸立，江边砌了观光步道，设置了专门的宵夜区。田螺煲，酸笋鸭掌，烤生蚝，生滚粥，炒米粉……一到晚上，这里霓虹闪烁，人头涌动，香味四溢，热闹非凡。这个秋天，我得以在这个地方和英子、花花一起吹着江风，啃着鸭掌，唆着田螺，说起以前一起疯过、闹过、哭过、笑过的青春年少。这情怀，不要太感人。

黔江大桥旁是西山。真令人难以相信，就这么一个小小的县级市，居然藏着一个4A级景区——桂平西山。桂平西山的广告词是“林秀、石奇、泉甘、茶香”。“泉甘”是指乳泉水，这种泉水的水分子密度高，表面张力大，含有一种特殊的物理现象，据说只有杭州的虎跑泉才能与之媲美。有人作过一次表演：用一个功夫茶杯装满乳泉井水，然后往里面投硬币，最多能够投入113枚硬币，水在杯口鼓得像面包一样，也不会溢出来。“茶香”是指产在西山棋盘石乳泉井观音岩的绿茶，她有个很美丽的名字叫乳泉春。据茶客说，这乳泉春茶具有“叶嫩、条细、色翠、茶碧、清亮、气高爽、清香、味甘”的特点。我在桂平的时候一直是穷学生，从不曾在龙华寺喝过乳泉水冲泡的西山茶，所以不知道这二者缠绕在一个杯子里会是怎样的美味。

西山还是广西保存最完整的佛教圣地，是全国十三大佛教圣地之一，每年在洗石庵和龙华寺都有大大小小上百场道场，香火也算鼎盛。

2002年高考结束，我跟坚约上几个同学一起到北江桥头下的滩头拍照，那天阳光很好，江水清澈，我们坐在岩石上，面对涛涛江水摆出深沉的背影。其实我们当时并没有多少惆怅的情绪，因为刚刚结束高考，我们心里的压力都卸了下来，高考成绩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出，即使估分用的各科答案也要等到两天后，且让我们疯玩一天吧。那年高考，我考去了河南，坚考去了桂林，后来我们俩都做了中学老师。

我在桂平一共登过多少次西山，已经忘了，只记得，没有买过一次票。每次都是跟着熟知偷渡路线的同学、朋友一起，还真没为西山花过门票钱。从玛丽山偷渡是高考后跟航一起走的，那天特别热，带的水也不够，所以没有登上玛丽山的山顶，一直引为憾事。玛丽山比西山还高出两百米，我真好奇从玛丽山顶看西山会是什么景象。人都是这样的吧，没有实现的，没有得到的都会一直念念不忘。就如那年在武当山因为时间不够不能登顶，就像在嵩山，因为赶着下山走不到栈道的尽头，很久了，还很遗憾，每次想起，心里都像住了只张牙舞爪的猫，蠢蠢欲动，踹踹不安。

从纪念碑偷渡是在高考前的春天，跟阿萍、德群和海子。那天春光明媚，惠风和畅，我们走了一会儿就把厚厚的棉衣脱了，穿着单衣在树林里穿行。阿萍说，她会在统考后离开学校去广东打工，不参加高考了。我惊呆了。她成绩优异，比我更有可能考上大学，可我没有办法说动她。她虽然天生爱笑，性情温和，从不曾和谁翻过脸，连大声说话都很少有，可主意特别大。那次去爬西山，我特意叫上德群和海子，他们苦口婆心地爬一路，劝一路，可阿萍去意已绝，我们都没能挽留她。青春年少的正义感是直接的，我们没有考虑她不读书的原因到底是来自家庭还是来自她自己。我们只从自己的世界观出发，说她没有必要因为成绩不够理想就放弃高考；说广东不缺她一个打工妹，但中国缺她一个大学生；说家里也不急着要她赚钱养家......现在听起来这些话多么无关痛痒，当时我们说得那么义正言辞，觉得自己特别有正义感。就像我们在那年夏天跑去云合顶拜神求雨一样。因为两个多月不下雨，田里都干得裂开了口子，我们就觉得要为农民做点什么，然后就徒步半天去求雨。那时候，我们觉得我们每个人于这个世界都是有责任的。

我和锦丽还从西山水库边偷渡过，那一次我带着阿煜一起，在九龙亭上拍了酷酷的照片。锦丽如今也当了老师，不知道做了老师的她回到家里，她妈妈是不是还抱着她亲脸蛋。

我和坚上西山的时间最多，我们一起看过穿高跟鞋的女生一边哭一边抖着腿从山上下来，我们一起在摩崖石刻的大佛字下面拍傻里傻气的照片；我们在洗石庵吃过斋面，见过做法事的尼姑挂个宽大的袖笼收红包的手势真溜；我们还在乳泉边捞过井水里的硬币，因为钱有味道，泡在井里泉水就不甜了。

龙华寺门外有颗上千年的荔枝树，每年夏天都会挂红。等荔枝红了，人门就在这棵大树下举行荔枝节，有很多种活动，奖品一律是一斤荔枝。我曾猜出过两个谜语，得到荔枝一斤。那是我跟西山之间最好的缘分了。

不记得是哪一年的夏天了，正是荔枝美的时节，风练武在桂平的街头看到我在朋友圈里垂涎麻垌荔枝，抬手就给我发了一箱。多么惊喜！风练武是我的一个江湖朋友（我喜欢这样说）。我在游多多旅行网上跟他认识，多年过去，说不上肝胆相照但沟通真诚，有话必讲却是真的。再者，风练武军人出身，为人热诚，拜托他帮过几次忙，他从不曾推脱，每次都把事情做到十二分。这是个靠谱的人。只是，我们神交了好多年却不曾见过面，每次我们回桂平都完美错过。

还有人民医院前的人民广场，中山公园，我们也曾在这里流连忘返。我还在桂平的人民广场见过一个平南的笔友，叫林峰周。我上高二的时候他上高三，我们通信了两年，他毕业后考去了桂林陆军学院，后来我就有了印着桂林邮戳的信封。直到我也上了大学，他转到连队，我们之间的通信才慢慢停了。

桂平的街头有随处可见一个酸野档，用透明鼓腰的玻璃缸装着各种酸物出售，大街上随处都飘着以阵阵酸味。在广西人的眼里几乎所有的蔬果都能做成酸野。萝卜、木瓜、荞头、椰菜都是常见的，芒果、扁豆、辣椒 、李子也是经典，芋苗、蕨菜呢？你敢尝尝吗？保你不会失望。我们最爱吃的是切成细条的木瓜丝，一般是当天先拌的酸野，加上红色的酸辣椒汤一浇，那个酸爽辣脆，回味无穷。

桂平的螺蛳粉里有螺丝，田螺煲里有酸笋，鸭脚也有做成老友味的。桂平也能吃到粤菜，海鲜大餐、生滚粥、云吞面、糖水......说到吃，桂平从不让人失望。

越说越想念小城了，待我空闲时，多回去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