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年夜饭

现在的年夜饭有多丰盛？

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人家做不到。

网络天下，信息发达，谁家做了多少道菜？什么菜？总喜欢晒图，令人眼花缭乱。可是我们只是看一眼罢了，我们并不羡慕，因为我们也是如此。

我经常想起奶奶还在世的时候，她老人家做的年夜饭。那时候，奶奶和我，哥哥，我们仨一起过年。

在日思夜想，望眼欲穿中，终于盼来年三十。那时候奶奶是下午两三点钟吃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顿饭。主食是馒头，提前蒸好的，在房子外面冻着。年三十一早，奶奶先把馒头拿进屋来，放在盆里，把盆放在炕头慢慢缓着（解冻），同时缓着的还有一小块冻肉（放在凉水里），然后草草吃一顿早饭。饭后，开始准备食材。比如，粉条泡在温水里，干海带也泡上，还有干豆角丝，茄子干角瓜干等一些干菜都泡在水里。那时候一到冬天是吃不上青菜的，不要说能不能买得起，单说有钱也买不到。削几个土豆，洗一棵白菜，洗几个萝卜等等。能切的切好，不能切的临时先放放。缓得半软半硬的肉（不多，平时吃不上）切几片，剩下的仍然冻在外面。至于鸡呀鱼呀的，就不做美梦了。

食材备好后，奶奶觉得时间还早，就在炕上躺一会儿。我和哥哥自然揣了一二十个小鞭炮出去玩了。不等到中午，我俩回家来，催奶奶做菜。

三五遍之后，奶奶终于同意了。我们俩打下手，比如烧火刷锅等，“大厨”奶奶大显身手了，“烀烂菜”正式开始。

肉片先下锅，那时的肉绝不粘锅。再加些豆油，接着葱姜蒜被奶奶扔进锅里，添上两舀子凉水，然后好多东西被奶奶扔进锅里——那些准备好的各种食材，总共有十几样。最后放盐，盖上锅盖，烧开锅，小火慢慢“烀”。

“烀烂菜”是奶奶的叫法，也是奶奶的做法，满村里几乎找不到第二个如此“巧手艺”的人。有时“烀”了很长时间了，奶奶又想起还可以放另一样东西，就会再找出来，洗巴一把，掀开锅盖扔里面。

放一小联“大地红”，也可能是拆下来的几个，然后我和哥哥在饥肠辘辘的等待中，终于开饭了。盛一小盆“烂菜”，放在一张炕桌上，热腾腾的馒头拿在手里，一边吃馒头，一边吃菜。因为放了肉（虽然不多），多放了油，吃得格外香。

吃完饭，我和哥哥又蹿出门去，到村里撒欢去。奶奶把半锅（过去那种大锅，直径近一米）“烂菜”盛在一个桶里，放在一间冷房子里。以后每天从桶里弄出些剩菜热了吃，这一段时间，我觉得是幸福的。

虽然和小伙伴一起玩的时候，他们会问起，过年吃了几个菜，听我回答一个菜后，他们会自豪地说：我家吃四个菜，或者我家吃六个菜！我紧接着会报出“烂菜”里各种食材，总有一两种是他们没吃的，这算是我的自豪。

其实，我的自豪是半锅“烂菜”里，“烀”得软烂香甜的奶奶的爱。因为这种爱，使我的童年的土壤开出不同于别人的绚烂之花，这种花，一直绽放在我的记忆里，从不枯萎，永不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