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家过年
家是什么?有人告诉我,家是一盏深夜盼归的灯,家是一栋温暖的房子,家是父亲沉默的抽烟,家是母亲不停的唠叨,家是孩子的嬉笑哭闹……
都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可是当有一天,你的父母不在了,你的兄弟姐妹不在了,你的伴侣不在了,你的孩子不在了,甚至连承载记忆的房子都不在了,你还会驱车千里回家过年吗?
有个80多岁的老人,独自步行1个多小时,在大年初一回“家”过年,回到没有亲人,没有房子的“家”过春节。
或许我们心底深处的家还包含着家门前的那片田,房门后的那条小河,村里的乡亲,甚至村口的那棵树。
徒步走回家过年的老人是我们村里的单身汉,一辈子都没有娶妻生子。自我记事起,他就是一个人,父母早已过世,带着一条黄狗住在一间平房里。他不似其他单身汉似的邋里邋遢,游手好闲,永远穿着老式的粗布竹裙,把自己收拾的很干净,还兼着村里的冬季打更员。三四十岁的人小时候都是听着他的“小心火烛”声长大的。
逢年过节,他也会到有喜事的人家讨一些喜钱。但他不白要,自己买了一把二胡,又不知上哪学的,哩哩啦啦地能拉上几曲。到了别人家里,也不主动张嘴,只安静地架起二胡拉上一曲。主人家递钱就收,不嫌多少,收下钱还不忘点头致谢。主人家递烟就抽,愿意和他闲聊的就天南海北聊上几句。村里人并不因为他单身没有正经的工作而看轻他、可怜他。他每年都会给我外婆去拜年,约莫着他们是同龄。
后来他的黄狗死了,他也老了。村里安排他住进了镇上的敬老院,再后来乡镇合并,他又跟着搬去了更远的敬老院。前几年,我外婆也过世了,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小学时,有一篇课文叫《老水牛》,写的是村里一位长得和牛一样壮实却热心的老汉。老师要求我们挖掘一下身边的人和事,模仿着写一篇。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可是那时父亲坚决反对,说不要瞎写。现在想来,他在村里人的印象里虽不似普通人般盖楼娶妻、子孙满堂,却是有着独立精神的人,不卑不亢。父亲大约是不愿意小孩子粗陋的笔把他丑化了。
今年大年初一,隔壁邻居七十大寿,我们都去吃枣子以示庆贺。正吃着,就听见有人说:“梅林来了。”还是一身干净的粗布老式衣服加一条竹裙,一把二胡,依旧步伐矫健。有人递烟,他笑着摆摆手,大约是年纪大了不抽了;邻居大婶递过去三十块钱,临了一旁的儿子说:“再加二十。”于是五张崭新的十元纸币重新送到了他手上,还是中规中矩地接过,点头致谢,家人般自然;有人问他从哪里来,答:“镇上的敬老院,一大早就出发了,走了一个多小时走回来的。”寒暄过后,挥手与我们告别,去其他家拜年。
时快时慢的城市化进程、新农村进程,正一点点改变着家的模样,昔日的房子、地点有时也变得难以辨认,依附于这些地点上的记忆也慢慢模糊,昔日的故人有的也离开了,如果有时间不妨在下一个春节一起回家,回去看一看陪伴我们长大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