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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留给他们,她只要这一轮月亮

2020-03-30  本文已影响0人  陌忘芊
人间留给他们,她只要这一轮月亮

文/陌忘芊

最近的天气渐渐变暖,树上的叶子都长了出来。那天我在听一首歌,Lord的《Liability》,歌词里唱着,“我知道,我不过是一个累赘,所以他们皆离我远去。”

我忽然想起一个人来,她的名字叫做叶之晚。

我一直记得第一次遇见叶之晚的时候,她穿着白色衬衫,蓝色牛仔裤,一袭短发,像是掉落在山间里的精灵,你觉得她身上好像永远充满活力,对一切事情都抱有好奇。

我在后来才渐渐了解到叶之晚的身世,着实可怜,可她那时候仍努力生活,似乎看不出那些磨难对她造成的影响。可也许,这样表面上风轻云淡的她,心里早已千疮百孔。

她说以后也想开这样一家店,所以她来到我的咖啡店打工,学着怎么调制咖啡,怎样烘焙甜点。客人也都很喜欢她,她极聪明,眼睛里总透露着那点古灵精怪。

只不过她在我这里仅待了一年,后来便离开了。我不知道她去了哪里,只是偶尔还能收到她从各地寄过来的明信片。

我在几年前最后一次见到叶之晚,那天晚上快到打烊的时候,她拉着一箱行李,推门进了我的咖啡店。

我第一眼没有认出来她来,她那时已留了长长的卷曲的头发,穿一条黑色长裙,眼角满是疲惫,她跟我讲了她这些年的经历,最后临走的时候,让我把这一箱行李,转交给一个叫做陈屿安的人。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叶之晚。大抵她给我讲她那些经历,是希望这世上还能有一个人记住她,记得她来过,她活过。

【一】

叶之晚是我见过最洒脱的姑娘,她总是一个人,戴着一副耳机,听着我听不懂的音乐,好像那就是她的全部。

回顾她的一生,在几件人生大事上,从不按常理出牌,颇有一种我的人生,要毁也要毁我自己的手里。她本该有最灿烂的人生,却在最美丽的年华里瞬间凋零。

她出生在一个寒冷冬季某一天的午夜子时,取名叶之晚。她有着不幸的童年,落魄的父亲,软弱的母亲。所以她总盼着长大,想快点逃离那个家。

后来父亲一次酗酒之后,再也消失不见,倒是比她先离开了那个家。自那以后,原本身体不好的母亲更是一落千丈,终日郁郁寡欢,不久便撒手人寰。

父母仅留给她一座破落的楼阁,几件古老的家具,为数不多的钱财,她便孤身生活在这世上。她不懂,为什么他们都离开了,却留下她一个人在这世上,她没有感过爱,也从不妄想能得到爱。

她吃过许多苦,有时候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这些年来,她一直一天只吃两顿饭,煮点面和菜叶子就好。因为成长时的营养没有跟上,她的身体要比同龄人都消瘦很多,脸色永远是一片惨白。

可她从不觉得苦,这个世界本就不公平,有人生在云端,有人活在泥里,还免不了被人踩踏,她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这个世界上唯一给过她温暖的人就是陈屿安,他是她心里最重要的人。但很可惜,那并不是爱情。

叶之晚后来笑着跟我讲,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大抵每个人都有一颗救世主的心,那不过是强者对于弱者的怜悯,是高高在上的人对低下的人的同情。

【二】

陈屿安与叶之晚住在一条巷子里。从小到大,叶之晚放学回家的路上,总会遇到陈屿安,他个子很高,有时候,她会悄悄跟在他身后,躲在他的影子下面。

陈屿安像是一束阳光,给她黑暗的人生带来了一点光亮,只是那阳光太耀眼,她不敢睁开眼睛去看,不敢伸手去触碰。

在学校里,陈屿安学习成绩好,篮球也打的好,老师和同学都很喜欢他。他对每个人都很温和,你好像永远看不到他生气的时候。

有一次,有几个调皮的男生玩闹不小心弄坏了叶之晚的随身听,叶之晚那时候,根本没有多余的钱买随身听。是陈屿安送了她新的随身听,陈屿安不知道那天刚好是她的生日,她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过过生日,更不会有人送她礼物。

那个随身听她不舍得用,放在盒子里悉心收藏。直到很多年后,这个世界早已不流行随身听了,她还保存着。

叶之晚多希望他的温柔只对她一个人,他的微笑只对她一个人,他的细心呵护只对她一个人,可是她知道,她配不上陈屿安,所以也从未有过幻想能和他并肩站在一起。

陈屿安的母亲和他一样,都是格外善良的人。自从叶之晚的父母走后,巷子的人对她倒是格外关照,同情这个还未长大的女孩小小年纪便没了家。

在一些节日的时候,巷子里的人大多都会送一些吃的过来。因叶之晚是陈屿安的同学,过年的时候,陈屿安的母亲也会邀请叶之晚来他们家里过年。

要是换做别的女孩,看到别人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大抵会思亲之情油然而生,不免感慨自己身世可悲,潸然泪下也是极有可能。

可叶之晚从不是那样的人。从小父亲就说她心狠,小时候喝酒后重重地打她,她也不曾掉过一滴眼泪。

只有母亲走的时候,她一个人不吃东西在被子里狠狠哭了三天三夜。哭的累了就睡着了,睡醒了又接着哭。她从来不会那样撕心裂肺的哭,总是小声啜泣。等哭的眼睛肿了,嗓子沙哑,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方才停止。

如果不是陈屿安找到了她,大抵她在那时也随母亲一起走了。他在阁楼里找到了她,那时她已说不出话,他一点一点喂给她粥喝,才算捡了她半条命。

尽管在陈屿安心里,不过是随手帮忙而已,但自那以后,叶之晚便觉得,陈屿安是她人生里最重要的人。她后来又多活了十三年,她觉得她都是为了陈屿安而活着。

三天后,巷子里的人帮忙处理了她母亲的后事,却没人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大家都说她天生凉薄命苦,却又可怜她不幸的遭遇。

大抵在那三天里,叶之晚已经把一生的眼泪都流干了。从那以后,无论遇到任何事,她再没有那样软弱的哭过。

【三】

我按照叶之晚给我的地址,买了机票,飞到北方的一座小城市里,找到了陈屿安。

在那之前,我在新闻里看到一条消息,一位二十多岁的少女独自在菲律宾的海岸旅行,遇到海浪,不幸遇难。她的名字,叫做叶之晚。

我后来才知道,其实她原本想从二十三层高的楼下跳下来,可她觉得那样摔在冰冷的地板上,一定难看极了。

所以她走向了海里。那是一个夏天,海水也没有那么冷。她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裙子,不会游泳,却往海水深处一直走一直走,直到一个浪花打来,海水吞没了她。

直到最后,搜救的船队在海上寻找了三天三夜,也没找到关于她的蛛丝马迹,这才作罢。她离开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仍照常运转,一天天并没有什么不同。

叶之晚留在这世上的东西并不多。悉数交给了我,让我转交给一个叫做陈屿安的人。

我和陈屿安约在一家咖啡店里见面。他带着疑问说,我们似乎不认识,不知道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我问他,你还记得叶之晚吗。

我一直观察着他的表情,他想了很久,似乎才想起来有这么一个人,曾经出现在他的生命里过。

他说,我记得,很久之前,我们一起住在一个巷子里,但大学过后,她去了南方上学,后来我搬了家,我们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于陈屿安来说,叶之晚不过是十年前的故人,他早已失去她的消息,在他的记忆深处,也早已抹去了有关她的种种痕迹。

而叶之晚这些年来,一直关注着陈屿安。知道他搬到了哪里,知道他毕业之后的工作,知道他后来结婚生子,他的爱人美丽大方,能和他一起站在阳光下,这些她都知道。

我对陈屿安说了她这些年的经历,大学的时候,叶之晚去了南方上学,认识了一个叫做韩里昂的男生,那大抵是她一生的劫。

你知道,有时候摧毁一个人,不需要很多,只需要一根稻草就够了。她沉溺在海水里,出现了一根稻草,她本能地想抓住他,但那并不是她的救命稻草,而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四】

二十岁的叶之晚遇到了韩里昂,在她短暂的一生中足足纠缠了八年的人。

我一直想知道韩里昂是怎样的一个人。可惜从未见过。在一个风轻云淡的日子里,他消失的无影无踪,留下叶之晚一个人。

叶之晚在他走后的一个深夜里,一个人走向了海里。但她并不是因为韩里昂而走向了死亡。她的离开,是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

在她短暂的二十多年的生命里,从未感受到过温暖,是这个世界杀死了她。但她决定死亡的那一刻,并不觉得痛苦,仿佛是一种解脱。

她说,不必因我的悲伤而难过。你不知道,我有多渴望着死亡的来临,就像是新生的婴儿渴望着出世,渴望着来这个世界看一眼,我也想去看看死后的那个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我后来总是梦见叶之晚,梦里她穿了一条墨绿色的裙子,在月光下唱歌。她把我当做她唯一的朋友,我时常自责自己没有给她想要的温暖,没有在最后一刻挽救她的生命。

她活着的时候,从来没有感受到温暖。直到死亡,也躺在冰冷的海底,海水侵蚀了她的身体,仿佛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出现过。

韩里昂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大抵不知道,叶子晚的死。他们彼此相爱,却又互相折磨,仅作为看客的我,也沉浸在久久的伤痛里。

叶之晚说,韩里昂是这个世界上跟她如此相似的人,他有着世界上最好看的侧脸和满脸对这个世界的不屑。她不知道他经历过什么,他们彼此互相对自己的过往绝口不提。

一个人其实很容易被另一个和自己相似的人所吸引,她看着韩里昂,就像在看另外一个自己,一个被自己封印在身体里的病态的,神经质的自己。

【五】

叶之晚十八岁的时候,来到南方上大学。那时候,她刚逃离了北方到小镇,逃离了那座阁楼,逃离了所有人对她同情的目光。

她的人生似乎变得崭新起来。她每天打两份工,每个早上都会来到我的咖啡店,每个夜晚去酒吧推销酒水。靠着这样打工,她支付了学费,还攒下一些钱。

她渴望外面的世界,喜欢一个人去旅行,去感受每个地方不一样的味道,像风一样自由自在,无牵无挂。

在一次旅途中,她遇到了韩里昂。那是在西藏,海波5000米的珠峰脚下,流浪的人都在那里露营扎寨。

十几个人宿在外面,在那里可以看到满天的星空。那天夜晚太冷,她冻醒了。转过身,看见旁边的男生睁着眼。

她问,你怎么不睡呢。

他说,睡不着,我一直失眠,好多年了。你呢,怎么突然醒了?

她说,我被冻醒了。

韩里昂转过来,把她搂在怀里。两人身上都穿着厚厚的棉服,背上裹了两条被子,着实暖和了许多。

自从母亲走后,叶之晚再也没有和人亲近过,像这样被人搂在怀里,那是一种格外踏实的温暖,一种被人小心翼翼捧在手里的感觉。

她能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心跳声。在此之前,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她开始迷恋这种感觉。

韩里昂是摄影师,去不同的地方记录不同的风景和人物。她看过韩里昂的作品,以电影故事般的画面展现人物的真实内心,色彩透露一股悠远神秘的气氛,每张照片似乎都在叙说一个属于行走的人才有能看到的故事。

韩里昂说,叶之晚,他们都不懂我,只有你懂我。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叶之晚点点头同意了。这实在是一个不十分明智的选择,但叶之晚说,他就是有一种魔力,让我觉得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我都愿意跟他一起走。

后来,叶之晚毕业之后,就跟着他四处流浪,他们那时候也是度过了一段十分美好的时光的。韩里昂的影像里记录最多的人物就是叶之晚,他尤其喜欢拍她的侧脸,那些照片里的叶之晚格外美丽清冷。

他们两个人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把青春与皱纹交给了法国、瑞士、希腊、意大利、埃及、英国、土耳其、墨西哥……像是古代的侠客,颇有一种四海为家的感觉。

每到一个地方,叶之晚都会在当地找份兼职的工作,一边工作,一边照顾韩里昂。

但叶之晚其实知道,韩里昂并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他敏感而又脆弱,尽管她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但他仍旧整晚整晚失眠,她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总觉得是自己不够好,于是给他加倍的爱。

韩里昂却觉得那些爱像是枷锁,他曾经是那样自由的人,那种爱给了他压力,时常会让他觉得窒息,是因为他觉得,爱意味着责任,他知道叶之晚想有一个家,但他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所以他时常对叶之晚很依赖,时常又很冷淡,有时候仿佛像是陷入无尽的深渊里,谁都不理。

韩里昂经常莫名其妙的消失,再莫名其妙的回来,像是受伤的野兽,寻求安慰。一次次离开又回来,一点点在耗尽叶之晚对他的爱。

叶之晚曾经试图离开他,结束这种关系,但她做不到,每当韩里昂来找她,她看着他的那张可怜兮兮的脸,拥抱他和她一样冰凉的身体,她就觉得久违的温暖,仿佛她又重新活了过来。

所以事实上,不是韩里昂离不开她,而是她离不开韩里昂。

某种程度上,他像是另外一个叶之晚。叶之晚曾经想过把他从深渊里拉出来,但其实,她站在比韩里昂更深的谷底。

月亮因为有了太阳的光才能发亮。她试图做韩里昂的太阳,但她本身并不具有那样绚烂的光芒,她更像是广阔银河里最微弱的那颗星,一闪一闪快要熄灭的一闪而逝的流星。

【六】

没有人知道,叶之晚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她没有告诉韩里昂这件事情。因为,她原本就没有打算让这个孩子出生在这个世上。

尽管她十分想看她和韩里昂的孩子如果生下来会是什么样子,白皙的皮肤应该会像她,高挺的鼻梁或许会像韩里昂,总之,应该十分好看。

但叶之晚的父母并不是一个好的父母,所以,她也没有信心和能力能成为一个好的母亲,她不想连她自己的孩子,也跟她一样,有这样槽糕的人生。

她一个人躺在手术室里,冰凉刺骨,那种剜心的痛让她仿佛短暂的死去了一样,但睁开眼,她又活了过来。只是她觉得,她失去了于她自己最重要的东西,再也找不回来了。

很晚的时候,她才回到家。也就在那一天,韩里昂打开了她的盒子,盒子里是一部随身听,和叶之晚这些年写给陈屿安的信。

叶之晚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在明信片上写下给陈屿安的信,八年里一共一百四十四封。每封信的开头都是,你好,陈屿安。

她从未看到过韩里昂那样愤怒而又悲伤的眼神,用发抖的声音质问着她,叶之晚,这些年,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

叶之晚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觉得可笑。她爱了这么久这么深,可以用性命来爱的人,竟然会质疑她对他的爱。

他们都太倔强,一个不肯低头,一个不肯让步,于是爱情也消失不见了。

韩里昂就这样走了,叶之晚知道,这次他再也不会回来了。像他们这样偏执的人,容不得爱情里掺有一丝杂质。

很可惜,他没有看到那些信的内容,大部分都提到了他,叶之晚写到,我遇见了韩里昂,我命中注定的爱人。

韩里昂走后,一个叫做林果然的女子来找到叶之晚,林果然身上是叶之晚没有的高贵与傲气,一种势在必得,咄咄逼人的架势,尽管这场仗还没有开始,叶之晚就知道,她已经输了。

林果然说,你知道韩里昂消失的时候都在哪里吗?他一直都和我在一起。我们原本是多么登对的伴侣,可直到他遇见你,叶之晚,因为你,他要离开我。他原本爱的人,是我。

叶之晚说,对不起,我会离开他,把他还给你。

如果不是她,大抵叶之晚也不会对韩里昂彻底绝望。她收拾行李离开了西班牙,回国找到了我,像是交代后事一样告诉了我她所有的故事,然后去了菲律宾。

尽管新闻里说那是一场意外,没有天气说那个季节里会有风暴,但叶之晚还是这样离开了。

【七】

等我讲完叶之晚的故事,眼前的陈屿安异常安静,仿佛是跟自己毫无关系的另外一个人。

我大抵明白这种感觉,世上原本没有感同身受这回事。陈屿安这一路都走的太顺利,没有体会过人间疾苦,自然感受不到这种感觉。

我打开了叶之晚留下的箱子,里面是她去过那么多地方留下珍藏的东西,还有一部随身听和她曾经写给陈屿安的信。

“你好,陈屿安。我遇见了一个人,他的怀抱很温暖。我似乎爱上他了。”

“你好,陈屿安。我现在在马德里,这里的天气很好,阳光普照。也希望你一切都好。”

“你好,陈屿安。我想,韩里昂应该是我命中注定的爱人,我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希望能得到你的祝福。”

“你好,陈屿安。我现在一无所有了。”

陈屿安看了这些信之后,缓缓地说,这些还是你来保存吧,我拿回去,妻子可能会介意,实在不好意思。

我理解他,毕竟,他现在有他自己的生活。我来见他,不过是还了叶之晚的夙愿,也是了却自己的一点念想。

人生真的很奇妙,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在不同人的记忆里,似乎一切都变得不同起来,叶之晚记得的那些珍贵的回忆,在陈屿安脑海里,悉数成了垃圾。

我只是觉得叶之晚很可怜。

晚点的时候,陈屿安说,对不起,麻烦你跑了这么远,时间不早了,我要去接女儿放学了。

他口袋里拿出钱包,喊来服务员买单。慌乱之中,口袋里的卡片掉出来,我捡起来,那是一张幼儿园的接送卡,上面是一个小姑娘的照片,模样甚是可爱,卡上的名字写着,陈念叶。

我把卡片递给他,看着他走远。如果当初叶之晚的孩子生下来,想来也和陈屿安的女儿一般大了。

叶之晚,你知道吗,陈屿安从未忘记过你。

【八】

很多年以后,我去看一个以月亮为主题的摄影展。看展的人寥寥无几,这是几个不知名的摄影师联合举办的展览。

在那里,大多数摄影师拍的都是月亮。只有一张放在最后,是月亮之下的人影,尽管一片漆黑,尽管只有侧脸,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眼神、鼻梁和下巴的弧度,的确是叶之晚。

我找了办展览的工作人员,想办法找到了摄影师的联系方式,我很想告诉韩里昂,叶之晚死了。我想知道他后来有没有爱上其他人,想知道叶之晚的死究竟值不值得。

但我没有遇到韩里昂,跟我见面的是一个叫做孟凡的人。

我对他说,那张照片的作者应该是韩里昂吧?他在哪里?

他说,你是谁?你怎么知道韩里昂。

我说,我是叶之晚的朋友。

他说,那叶之晚呢?

我说,她死了。

孟凡似乎有些错愕,他大抵不知道这样的消息。他说,他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

孟凡是韩里昂的朋友。韩里昂离开了叶之晚之后,把他的作品多数卖了出去,他向孟凡借了一些钱,在摩洛哥的卡萨布兰卡买了一座白色的小房子,他知道叶之晚喜欢海,那里的景色着实不错,叶之晚应该很喜欢。

然后他去了塞维利亚,他以为叶之晚还在那里,但房东太太说,她早已搬走了。

他联系不到叶之晚,尽管在通讯工具这么发达的今天,找一个人或许不是什么难事,但叶之晚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消失了。

韩里昂去了他们曾经去过的地方,一遍遍的打听叶之晚的下落。终于在去往卢森堡的高速公路上,不幸出了车祸,连人带车摔入了悬崖,那场车祸引发了山间的火灾,大火连烧了三天三夜,连尸体都没有找到。

那个时间,是在叶之晚离开的第二年。

我曾无数次在脑海里想象过韩里昂后来的故事,想过他或许已经结婚生子,想过他可能还是一个人,但却唯独没有想过是这样的结局,不禁令人唏嘘。

我问,那林果然呢?

孟凡说,林果然是韩里昂的初恋,但他们不适合在一起,吵过许多架,后来分手了,但林果然一直追着韩里昂,逼着他重新和她在一起,甚至以性命相威胁,韩里昂没办法,只能去安抚她。

后来,林果然看韩里昂离开了叶之晚,也不同意继续和她在一起,于是才作罢,之后迅速的结婚生子,后来就不知道她的消息了。

韩里昂他唯一深爱过的人,只有叶之晚。

韩里昂发生了那场事故之后,为了完成他的遗愿,我这些年一直在各地四处办摄影展,总想着也许还有一丝希望能找到叶之晚,把摩洛哥的那座房子钥匙交给她。

我有些难过,明明就差那么一点,他们就会有新的开始,叶之晚也不会离开这个世界。

叶之晚曾经对我说,她实在没有什么好运气,每次事情总会被搞砸,所以爱人也会离开。

叶之晚走了以后,我去了一趟菲律宾,在她离开的海滩上带回来一捧沙,埋葬在她北方的家乡里,然后立了一块墓碑。

孟凡和我一起在墓碑旁边又重新立了一块,把钥匙埋葬在那里。他们终于在一起了,尽管是以这种方式。

【后记】

我曾经问过叶之晚,你恨不恨这个世界,对你如此残酷。

叶之晚回答说,不,我不会恨这个世界,我也不恨任何人。

我不恨我的父亲,他选择离开,没有负担起父亲的责任,但也许离开这个家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也许,他现在在某个地方有了新的生活,能够长命百岁一生无忧。

我不恨陈屿安。他给了我最初的温暖,在我心里永远在很重要的人,是亲人一样的存在,我知道他现在安好,我也很心安。

我也不恨韩里昂。我觉得我只是做了一场梦,我能遇见他,已是上帝恩赐的礼物,没能和他在一起,真的没关系。他能和他爱的人在一起,我会真诚的祝福他。

我很可惜,叶之晚离开的时候,以为陈屿安早已忘了她,以为韩里昂早已不爱了她。但其实,她有好好地被深爱过。

孟凡把叶之晚的那张在月光下的照片给了我,我把她挂在了我的店里,却看到照片背面写了一行字,是叶之晚的字迹。

“人间留给他们,

她只要这一轮月亮。

大抵,

他就是我的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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