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08-23
王李庭芳创作第1748篇2020年8月23日
我家附近，有一条河。
它径直穿过我家门前，像是城堡的护城河。
在河的对面，有我的邻居。是一对家境不错的夫妻，感情看起来很好。甚至呢，他们家的窗户都比我的精致，就像一只——金色的鸟笼。
我家附近，有一条河。
对面的夫妻，在河边缓缓地散着步。我趴在二楼的窗户边，看着阳光浸透二人的外套，穿过那夫人的帽檐。我不怎么喜欢阳光，于是随手拉上窗帘，摊开了桌上的精装笔记本。桌上摆着一个曾装过橘子汁的玻璃瓶，里面插了邻居送给我的小黄花，在桌子的晃动下微微摇摆着。
我家附近，有一条河。
这条河会经过我的门口，流向一片森林，然后慢慢消失在我的视野。森林离我的房子并不远，我喜欢在傍晚时，透过窗子的玻璃，看着林中的鸟飞回巢穴。天空由浅蓝转为深红，而森林，也由墨绿，变成了不透光的黑。
我家附近，有一条河。
在天气好的夜晚，你可以看到河面上倒映的星星。
深夜，我像往常一样无眠，便爬起来坐在窗边。我是个没什么爱好的人，如果硬要说，我唯一的兴趣，就是坐在窗边往外看了，我可以看到不同自己无趣人生的精彩，让我觉得自己还活着。
今夜天上乌云密布，连河面上都是一片漆黑，那不像平日里匆匆走过的河，倒像是一潭死水。
一点意思都没有。我这样想着，抬头向前看去，可以看到邻居的房子。透过鸟笼一样的窗，我发现他们二楼还是亮着一点微光的。而窗帘后面，摇摇晃晃，似乎有个人影。偷窥自己的邻居可不太好，但这绑不住我的好奇心。那人影有些瘦弱，应该是妻子的，她不知举着什么，向前指着。
然后，枪响刺痛了我的耳膜。
那枪响传来的一瞬间，我的大脑完全放空，这种状态维持了大概四五秒。待我反应过来后，便立即摔下了椅子，蜷缩在窗台下，生怕被对面的魔鬼看到。我真的，害怕了。
三天后，艾略特先生失踪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
我家附近，有一条河。
河的上游，是个热闹的小镇。这边的几栋房子，也是属于这个小镇的。只是，我们的房屋像是被放逐了一般，离大家有些远。
今天镇上在调查艾略特先生失踪的事，所有人都要去，我也不例外。只是，我有些不自然，一是因为许久未出门，有点不适应室外的环境；还有就是——我看见了不该看的。
沿着这条河往上走，卡罗琳阿姨在旁边陪着我。她照顾我多年，已经像是我的家人了。踩着河边的草叶，发出沙沙好听的声音，这倒让我感到有些放松。
让我没想到的是，刚到镇上，就有好多人跟我打招呼，问候着我。我脸上挂着僵硬的笑，只能靠卡罗琳阿姨帮我一一应付。甚至他们在问我是否知道艾略特先生的行踪时，我能感觉到自己在冒汗。
跟人交涉，果然不会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我家附近，有一条河。
今天河边，走过了一队穿着黑衣的人，他们，抬了一个棺材。棺材里放的，是艾略特先生的衣物。距离发现他失踪已经过了两个月，还是没有一点消息，基本可以确定死亡了。于是，艾略特先生的财产按照法律由其夫人继承，她也给自己的丈夫办了风光的葬礼。
我有点不舒服，身上裹了正装，又不透气。卡罗琳阿姨扶着我，防止我随时会瘫倒在地上。
葬礼的最后，是艾略特夫人的致辞。她哭的泪如雨下，连话都说不连贯，让人看了觉得实在可怜。她抽抽噎噎地说完，然后向我们鞠躬。但是，在她弯腰的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狡黠的笑容，被脸上的妆掩盖着。
好不容易挨到结束，卡罗琳阿姨和我回家。我将外套脱下来，随手搭在胳膊上。顺着河一路走着，我的房子从远处慢慢向我移来。看着河流向森林跑去，我突然想自己走走，便让卡罗琳阿姨先回去，不过，我能看出来，她不太放心。
森林的入口，开着成片的黄色小花，好像就是我桌子上插着的那种，只是不知为何，它们突然开的如此茂盛。思绪逐渐飞远，微风吹着很舒服。我不自觉地吧手放在了花上，轻轻抚摸着它们细嫩的花蕊。
“莱恩先生。”轻柔的女声飘来，我回头，看到了艾略特夫人略带微笑的脸。
“最近还是不要碰它们比较好。”“为什么？”我反问她，可我却听出来，自己的声音有些打颤。“这是为您好。”
她眯着眼睛，笑着走开了。而我留在原处，被她吓得浑身战栗。
回家后，我坐到桌边，发现瓶中的花已经枯萎了，花瓣蜷缩着，静静地躺在桌面上。
我家附近，有一条河。
卡罗琳阿姨和我要去镇上的教堂，她到现在甚至还相信，艾略特先生没有死，只是不回来。显然，我不能告诉她我那天晚上所看到的。
出门后，我回头看到了森林入口的花丛，想到了昨日艾略特夫人的话。便像是孩童赌气一样向花丛走去，摘下一束放在怀中。花瓣落在身上也没有引起我的注意。
教堂中十分肃静，卡罗琳阿姨在外面等着我，而我在里面祈祷着，艾略特先生在天国一切安好。
这时，卡罗琳小姐正端坐在教堂外的长椅上。教堂里只有安德.莱恩一人，怀里抱着一束黄花，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呀，卡罗琳小姐。”是一位镇上的妇女，顺势坐在了卡罗琳小姐旁边。“是陪莱恩先生来的？”说到那个名字时，女人放低了声音。“是啊，他最近愿意出门，我也多出来陪他走走。”“那，莱恩先生的病……”“唉——”卡罗琳小姐叹了口气，很沉重地摇了摇头。“唉，也没办法，精神上的毛病最不容易好。那个他是叫那个，妄，妄想症对吧。”“嗯，”她点点头“倒也不闹腾，只是每天胡思乱想，不怎么说话而已。”“那，你知道他在想什么吗？”女人脸上浮现出好奇的神色，试探着问道。“好像，是，是什么谋杀？他前言不搭后语，我也没怎么听明白。每天坐在窗边对着河对岸的那栋破房子念念有词。这两天才愿意出门。”“唉，也是辛苦你了。不过——”那女人顿了顿，“他的世界可真是精彩啊。”
那条河见证着一切。
它，什么都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