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匠
那一天的雾好大,天气也格外的冷,周香元驶着牛车颠簸在往南去的乡间路上,地里白刷刷的干草上析落着霜和雾凝结的冰花儿。车上的父亲周善为裹着厚厚的棉被,一声不吭,紧锁着双眉,他们要去五十里开外的一个村庄去求医。
赶武强集的时候,周善为的媳妇听她表哥杨大年说,在武邑西北一带有一个叫十八度村子,村里有个中医大夫,治好了杨大年饭前胃口疼的病,吃了十副中药就好了。周善为这一年五十四岁,年轻时凭借一手的好木匠活创荡京城,解放后留在北京协和医院后勤处做维修工,突然有一天觉得头晕眼花,吐了两口血,晕倒了,协和医院内外科的几个专家会诊,判定来日不多,劝他回老家准备后事吧,也是大儿子香元用牛车把他从德州接回来,这也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他们朝十八度村来。
一上午天也没放晴,快中午了才来到十八度村,一打听,这村里是有一个中医大夫,在村卫生室做赤脚医生,是个女大夫,原来在乡卫生院,因为富农地主的成分被下放到村里,跟村里退下来的支书负责村里的卫生室,她负责看病,老支书负责拿药。卫生室其实和村里的小学紧挨着,南面临街,西边是小学教室,北边是小学的院子,门口冲东,在一个胡同里,胡同东边是一家做豆腐的。周香元把牛车栓在一棵树上,车套解了,把父亲搀下车,挑帘来到医务室,屋里的床上躺着一个人,满脸是血,女大夫在那正给那个病人处理伤口。
"武强周窝的,杨大年介绍来的",周善为行了个老礼儿,拱了拱手,女大夫在里边答道,中午了,家去吧,我家在南边那个胡同,最里边一家,冲北的大门,我处理完这个病人就家去。"
病人是骑自行车不熟,一大早赶上雾大,掉河里了,幸好结了冰,要不然就淹死了,也幸好有去河坡里拾粪的发现了,这么冷的天,冻也冻死了。三里五乡的,女大夫的大女儿嫁给了这位病人姐夫的弟弟,这儿还有这么个关系。
女大夫的家里院子不小,三间两耳的北房,东边是牛棚,东边夹道里种着一颗大树,古木参天的样子。西边扎着篱笆,里边养着几只大白鹅,南边也有几棵树,树下有只羊在叼着棒秸。
受伤的病人稳定了,中午的时候,家里也来人了,把病人拉走了,女大夫回到家里,吩咐上小学的小女儿去厨房里坐饭,多做一点儿,她来到屋里,给周善为看病,大夫号了号脉说,这位大哥,你在我这里住两天吧,我给你调理调理。
周家父子吃饭间得知这位大夫叫李怀慈,丈夫叫刘奇民,是个裁缝,今天去圈头一带赶集收活去了,大儿子叫刘雨田,二儿子叫刘雨电;还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叫刘雨平,出嫁了,小女儿叫刘雨福,快上初中了,就这么一家人。
在十八度住了两天,李大夫给周善为开了十几副汤药,叮嘱他按时吃药,一个月后,这位周先生居然骑自行车自己来十八度复诊,周窝村的人们啧啧称奇。又过了半年第二年夏天,周善为觉得自己好了,给北京去信,想回去上班,沒有回音儿,没办法,只能在本村的一个木器厂上班。又过了两年,村里的一头马死了,家里分了几斤马肉,炖了一锅,全家人开了一回斋,别人没事,周老先生的病又犯了。还是香元套牛车拉着老先生去十八度村,去找那位李怀慈大夫。
一见面,周老先生流下了两行热泪,问李大夫,"我这病还有救吗?"李大夫问了情况,号了号脉说,"老大哥勿忧,有救,但这次你至少要在我这里住七天”。周老先生接话道:"如果我真能康复,我愿将自己这一身技艺毫无保留地传给你的任何一个孩子"。说到这里,从院中走进来一位少年,只见此少年面如重枣,卧蚕眉,单凤眼,中等身材,肩宽背厚,活托一位关二爷,就是没有五缕长髯,赤兔马和青龙宴月刀呀!两三年李大夫家的老二长成人了。周善为上下打量了一翻来者"就他了,这是雨电吗?""伯父好!",刘雨电忙上前搭话,"快谢谢你周伯伯,他说将来要教你学木匠呢",李大夫将儿子雨电引荐给周善为老先生。果然,七天后周善为的病情日渐好转,老先生也话复前言,决定带刘雨电去周窝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