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杂院里的欢乐
我在大杂院里生活了18年,虽然居住环境拥挤,但是每天欢乐不断,时时充满温情。在大杂院里生活,就像是一个大家庭,每天,老婶早早起床,打开院子的大门;晚上大声地问:“大家都回家了吗?”然后关上大门,随着每天院子大门的一开一合,迎来欢笑,送走烦恼,今天就来写一写我在大杂院的幸福日子。
我和姐姐年龄差较大,我懂事的时候姐姐们开始参加工作,她们和爸爸在揭西,我和妹妹跟妈妈在揭阳。姐姐们参加工作,我开始学习干家务。那时候没有“度娘”,没有“博主”,没有“达人”,但是高手在民间,就在大杂院里。
洗碗
那时没有洗洁精,用的是碱,老婶说:还要用开水。或许那时没有多少油星,所以碗筷并没有多难洗。后来,深舅做销售,买回我人生第一次见到的洗洁精。丰富的泡沫洗得欢,于是洗碗成了我每天的作业。再后来,小姨的表厂附近商店有卖散装的洗洁精,每次我去找小姨,一定会在院子里说:“谁要我带洗洁精。”洗碗算是简单的活,刷锅才是技术活。那时烧煤,没多久锅就黑了,卿姨在工厂上班,每月分得一块沙皂洗手。她省省的用,剩下的带回家刷锅。那时工人老大哥的地位那是绝对的江湖地位,如果没有她,估计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什么是沙皂。沙皂成了我心目中极其珍贵的东西,看着老婶把草团成团,在锅上轻轻擦上沙皂,然后奋力地擦,一瓢水过去,一把蹭亮的锅如新的在眼前晃。太神奇了,我趁老婶睡觉的时候,偷偷拿了她的沙皂去刷锅。没有草,直接用手擦,手皱了,痛了,锅亮了(现在想起来,卿姨每天用这么糙的东西洗手,冬天该有多么痛)。老婶发现了,告诉我平日里把绑菜的草团起来用来刷锅。于是我默默地屯了许多团(这些草团成了老鼠们夜里玩得欢的玩意),其实刚开始那草团很硬完全不得劲,对门的环头叔得意的拿出他的草团:“要把草搓洗成这样才是金贵,不用清洁剂就能把锅刷干净”。原来要把草搓得像丝瓜络那样细细的丝丝,朝着这个目标迈进,没锅刷,我悄悄的拿草团搓沾水地板,就想早日达标,院里的大人见我都乐了。
洗衣服
那时候没有洗衣机,衣服靠手洗。大杂院里只有老婶家有一个大木盆,这个大木盆是她家3个孙女的浴盆,也是全家人的洗衣盆。
别看是一个木盆,在我眼里金贵着呢。芝姨给跃妮洗澡后,把洗澡水先把衣服洗一遍,那时刚刚接上自来水,所以水也是金贵的。为什么就写芝姨洗衣服呢,因为她是我心目中最会洗衣服的能手。家里人多,她总是把衣服赞到中午来洗。
把木盆放斜,舀上两瓢水,把衣服泡泡,这样可以节约肥皂节约水。先洗衬衫,在衣领、袖口处打上肥皂,然后用毛刷轻轻刷,这样衣领不会变型,然后再把衣服搓洗。搓洗“啾啾啾”的声音是我觉得最动听的声音,她手搓衣服节奏很强,经常把食指连着手掌的那一个关节搓得通红。以致我认为只有能把手搓红了,才能把衣服洗干净。可是我家连个大盆都没有,何况要个占地方的大木盆。我暗暗地模仿芝姨洗衣服的样子,偶尔和老婶借借。如果我借到了大木盆,恨不得把家里的衣服都拿出来洗,拼命地搓。所以家里没有洗衣机之前,所有的衣服都是我洗的。没有不开心,因为我的目标是芝姨,要像她一样洗衣服。
地方狭小,晾衣服怎么办。爸爸找来长长的竹竿直接架到屋脊上,这得要多长的竹竿啊。这样晾衣服就好像在屋顶上晾,下面还可以再架一层,竹竿架在巷子里,我还担心晚上会被偷,因为它在我们院子外面啊,院子里的大人笑我说:如果要你的竹竿,不管你架在哪里,都能被偷走,翻屋顶就好啊。后来深舅也找来长长的竹竿,看着芝姨把衣服挂上去迎风飘扬,我羡慕极了。现在每当我手洗衣服,就会想起芝姨洗衣服的样子,然后不自觉地跟着做。
如果你问我,把衣服晾在外面,突然下雨怎么办?有老婶啊,所以老婶就是院里的好后勤。
过年
春节,各家各户杀鸡宰鹅,大杂院里的人家也不例外。老婶她家准备的是大杂院里最多的,临时在院子里支起炉子,架起大锅,深舅负责给鸡鸭鹅放血,褪去大毛。每次我们都会祈祷,这鸭、鹅不要“侯”(很多的小毛),如果碰到“侯”的,那卿姨和细姨就惨拉,从上午挑到下午都不能把毛挑干净,手都泡得发麻发肿。那时的天气真是冷,手脚经常冻疮,晚上,卿姨细姨和我用泡鸭子毛的热水泡脚,然后嘻嘻哈哈讲笑话,一天的辛苦好像一下子就忘了。能不能去冻疮我不觉得,但是大家围在一起唠唠嗑却是很开心的时光。
广州的油角传到大杂院,因为阿西一家回来了,带来了油角。深舅跑销售也从广州带来了油角。大家一起品尝研究,于是决定春节一起来做油角,其实我们叫酥饺。深舅搬来椅子架起床板,放面,加油,下鸡蛋。面和软了加面,不对劲又加鸡蛋,反反复复。那时候所有的美食都靠琢磨,揣测,根本就不知道要起油酥,只是那会儿生活条件开始好起来,所以不计成本往面里加鸡蛋。我和妹妹守在那里看深舅和面,和面是力气活,一大坨面不可能一下和好,困了也不舍得睡,一定要守在那里看大人们包,最后困得靠在墙角睡着了。第一年做得并不成功,皮是硬的,有的表皮沾了糖炸过成麻点。我们依然很开心,就像阿公说的“狗屎辣煎油也会香”。第二年春节前大家又在一起包酥饺,这回知道起油酥,还借来了模具,但是模具使用并没有卿姨细姨,姐姐们的手巧,最后放弃模具全用手工。在馅料上还加入了橘子皮,这可是创新,因为太好吃了,妈妈几乎都送给亲戚,我们馋也不顶用,最好的东西都是要分享的。虽然没能吃个够,但是大家一起做酥饺的热闹情景一直深刻脑海,那是属于我们这一代的幸福。
我们做酥饺,老婶隔天做菜粿,时间错开来,每天都有美味更新,老婶从早做到晚,蒸了一锅又一锅,深舅说:“我吃了30个”。你们一定会说:不是真的。这是真的!一个年轻的汉子,从早忙到晚,一锅起来吃几个,肚子怎会饱呢,这也成了每年的必问,都会问深舅:今天,你吃了几个粿。
过年烫头发了,以前我见妈妈用铁钳烧热给头发打卷。老婶家的一个开理发店的亲戚开始给人烫头发,于是,请她到大杂院给女人们烫头发。因为她收费比其他店便宜,上门服务不妨碍女人们准备年货,就连开始不愿意烫的最后都烫了。说实在的,烫得并不好看,都是即食面,大爆炸,那时的标准就是“卷不卷”。这种欢乐的场面,估计以后都不可能有。
相亲相爱
老婶和妈妈都教育我们:兄弟姐妹要相亲相爱,我们兄弟姐妹之间从来没有脸红过,辉光舅一家除外。现在想起来,女人是家里的主心骨,辉光舅的母亲在中年就去世了,老婶说:“女人是桶圈,桶没有桶圈就会散”。
兄弟姐妹团结友爱,夫妻之间的爱恋却都比较含蓄。辉光舅娶妻时年龄偏大,媳妇双手有点残疾,偏短。(我们背地里偷偷叫她瘸)迎亲那晚,他的侄子大声地唱着“眠床红红,蚊帐朗朗,安惜亩来,亩惜安”(地方方言,讲述夫妻恩爱),我们这些小孩子们也跟着瞎起哄,只见他笑嘻嘻地牵着媳妇的手进家门。从此,大方秀恩爱,对媳妇唯命是从,偶尔他大声嚷嚷,他的媳妇就直直瞪他不出声,他也自动调转“频道”。他下岗后,妗妗用她那双短手腌起各式咸菜售卖。每当他家腌咸菜,因为挤占了公共场地,所以需要尽快把菜腌上。洗好的菜码在大水缸,需要用力踩踏让菜出水,这时阿妗大声叫阿舅出来,阿舅郑重认真地洗脚,然后站在缸里“吱呀吱呀”把菜踏。一层青菜,一层盐,阿舅双脚踏,配合默契,两公婆不忘开开玩笑,妗妗把盐撒在舅舅脚上说:把这双脚腌了卖钱。舅舅在缸里更使劲地踩,恩爱表露无疑,引得大伙围观,他们可是打杂院里文化程度最低的,反而更大胆。爱情不分贵贱,只要两情相悦,贫贱夫妻也恩爱,日子也会比蜜甜。
爱美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当年经济条件限制,所有的衣服都是自己缝制,家里有台缝纫机那可算是一大件,会裁衣的女人是很了不起的。妈妈心灵手巧,对服装的设计和审美有独到的见解,我印象当中的妈妈,下班后就是踩着华南牌的缝纫机,一件又一件的修改着衣服。我们姐妹4个,穿着妈妈修改过的衣服,显得很别致,妈妈裁衣的手艺也在众人的赞美中日渐成熟。卿姨细姨和姐姐们年龄相仿,她们也是巧手姑娘。细姨织毛衣的手艺非常精湛,3个孙女的毛衣几乎都是她织的。她在潮州,下班没事就织毛衣,我的大姐在电站,倒班没事也织毛衣,她们俩凑到一起就是研究毛衣的花式和织法。卿姨和二姐擅长裁衣,她俩是一组,妈妈做总设计。我家只有14平方,可是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妈妈和阿姨姐姐们缝制了数不清的衣服。想象着衣服的样子裁纸样,确保剪裁准确,有时因为是布尾,多出1尺,要如何利用这一尺布多做一件衣服,往往要思考几天。这多出的1尺布是要给谁做合适呢?所以剪布,算布料,考虑款式大家都凑在一起研究,凑起来买回布料一起缝制,那个阵势非常隆重,我们充满期待。虽然新布料是给姐姐们的,但是我依然充满期待,姐姐小了的衣服,妈妈改了我也能穿得非常精神。烧熨斗(熨斗开始是烧炭的,后来是直接在煤炉烧的,再后来有了充电的),打下手,端茶递水成了我的活,我也学习了不少针线活的小窍门。
大杂院的幸福时光成了一生难忘的记忆,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朝夕相处,互相关怀,相处20多年。人生有多少个20年,可能我们的孩子不能理解,就像跃妮说的:“我不知道我家以前那么穷”。其实,我们从不觉得“穷”,我们每天都很快乐。早上芝姨起床洗漱完,端出昨晚喝茶的茶具清洗,用深舅的烟灰擦拭杯具,那套洁白的茶具是我眼里最小资的物件;中秋赏月,老婶搬出家里的八仙桌,摆上2把太师椅,那是多么神圣而庄重,总是问着老婶,我可以上去坐坐吗……老婶大杂院里最早开启一天生活的人,午餐、晚餐是院子里最热闹的时刻,研究新菜品,分享美食,交流所见所闻。夜深了,院子里安静下来,随着老婶一声:“大家都回来了吗”关上院子大门。大杂院逐渐增加的人口,让居住环境显得极其窘迫。但是我们相亲相爱,从来没有吵过架,老婶就像家长,调和周全着各家的关系。大家都有一颗积极向上的心,为了更好的生活努力奋斗。
我们都离开了大杂院,聚在一起有了难度,有微信,我们来建个院子群如何。聊一聊简单快乐的从前,告诉我们的孩子,我们是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