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吞没的海燕 （记一名高考落败者的自杀）第二章
真人真事改编
第二章
离高考越来越近，后面的黑板上标出了倒计时：“离人生转折点只有120天。”
同学们学习更加繁忙，从早上五点多起床，到晚上十点多睡觉，一天除了吃饭上厕所，其余时间都在学习。素怀心也是，昏天黑地地学习，做完语文做数学，做完数学做英语，物理化学地理，作业一大堆，他相信笨鸟先飞，只要自己加倍努力，就能取得好成绩，经常在别人午睡时，自己一人在那里改作业。
学校的生活实在是太无聊，作业考试、考试作业，在这之外有些闲心，素怀心喜欢含情脉脉地看着沐香菱，看她美丽的秀发，胖胖的耳垂，秀发上有条丝带，丝带上有只蝴蝶，蝴蝶慢慢向他飞来，只要凑近，就会闻到满园的花香，她的背影在素怀心的脑海中晃动，婀娜唯美，即使没有阳光，在灯光的照耀下，影子上也透露着光彩，如同万花筒，如同千杯佳酿，素怀心甚至想摸一下她的腰肢，感受一下圆润光滑、温暖动人。
郝林元在一旁看见素怀心对着沐香菱发呆，骂了一句：“白痴。”
下课后，素怀心总想找机会跟沐香菱说话，可怎么也找不到，好不容易等到沐香菱下来发作业本，他举起手对沐香菱说了一句：“嗨。”
沐香菱问道：“什么事？”
素怀心木讷，不知道说什么，就说了一句：“没什么。”
沐香菱板着脸，说道：“无聊。”可是高天龙走过来，她脸上挤满了微笑。
沐香菱对素怀心并没有好感，在她的眼中，素怀心只是她管辖的一个学生，虽然老实，但成绩太差，她喜欢的是那种有才能的人，不是郝林元这样的纨绔子弟，是高高帅帅，成就优秀，高天龙这样的人，学生会代表。
但素怀心爱上了她，素怀心，这个土得掉渣的包子既然想追求班花，就像宅男总喜欢追求女神。爱美是人之天性，这没有错，但追求却要与能力相配。
“如果我是凤凰的话，一定要展翅翱翔。”素怀心这样想，人总想追求高山，其实他比树前的小草还要矮一点。幻想飞得越高，生活中跌得越惨。被命运捉弄的不是我们，而是梦想，因为梦从一开始就不属于我们，他的初恋注定是要失败的。
但不管结局如何，初恋本身是美的，所以学生时代还是得谈一场恋爱，哪怕是失败的恋爱，清风吹起的时候，有人在流泪，但不要太大声，以免破坏这美好的气氛。
如果校园只有爱情就好了，可是校园中除了爱情还有霸凌。
晚上下自习后，素怀心独自一人走在路上，他总是一个人，没有朋友，猛然看见沐香菱，美丽的倩影倒映在灯光下，周围只有她一个，素怀心无比激动，觉得这是个好机会，想走上去，但又不敢，踌躇了好几次，正鼓起勇气准备前去搭话，沐香菱转身走了，素怀心跟着沐香菱直到女生宿舍，站在宿舍楼下，向上观望，心里默念道：
在一个月明的夜晚/我偷偷来到你的窗前/忘不掉你的倩影/赶不走我的忧愁/清风敲打着你的窗户/诉说对你的思念/我对着月亮许愿/只要你从窗中露出额头/我就像吃了蜂蜜一样甜蜜。
即使是诗，素怀心也写得太差，他在笔记本上写的那些诗，放在《诗刊》杂志上不值一提。
素怀心正在幻想，冷不防后面来了一脚，郝林元带着林冠和其他几个小跟班，把素怀心踢倒在地上，素怀心还没有爬起来，他们就围上来，用脚不断踢，这个从左边踢，那个从右边踢，素怀心想还手，但是被按的死死的。
第二天上课素怀心把这事告诉徐放，徐放一边忙手中的工作，一边说：“学生游戏时发生身体接触是常有的事，不要大惊小怪，应该把精力都放在学习上。”徐放并不关心素怀心，素怀心是差等生，他关心的是能够考上重点大学的尖子生。
徐放这样说了，素怀心也不好再纠缠。
徐放为了培养出清华、北大的名牌生，采用全日制封闭式教学，除了吃饭上厕所，学生一天到晚闷在教室里做题，试题，试题还是试题，下课后别班的学生都可以活动，但是他的班不行，中午补习，晚自习补习，为了抓紧时间，他们班甚至连早操都懒得上。有几次全校早操他们班不去，体育老师说了两句，他立马怼回去，说：“锻炼身体有什么，现在是集中精力搞学习的时候，学习成绩最重要，体育的那一点分数，还不够我塞牙缝的。”气得体育老师只跺脚。
教室的窗户被密封，除非发生二氧化碳中毒，窗户是不会被打开的，对于徐放来说，外面的世界是一个吵闹的世界，会分散学生的注意力，瓦解他们的斗志，对于某些学生来说，外面是一个自由的世界。
外面的确是一个‘自由’的世界，但你要想赢得自由，前提是在这个封闭的世界，培养出足够的能力以便在外面的世界厮杀，否则会输的很惨。我想问一下，那些在高考交白卷的人，你们现在过得可好？
因为窗户是密封的，前后门总是关着，从外面走进教室，能明显闻到学生的汗臭味，人多不通风自然是这个情形，但徐放不在意，其他学生也不好说什么。
徐放的班总是安安静静，上课不准说话，下课也不准，应试教育不采用对话式教学，而采用灌输式，就是只有老师说，学生只得听，老师怎样讲，学生就怎样做。课桌上的教科书、笔记本、试卷、辅导书堆积如山，学生把头埋进苦海里。郝林元乘机在其中藏了游戏机，一门心思打游戏，徐放下来视察，发现了，说了他几次，只是当时起作用，过不久郝林元又打起游戏。徐放觉得这样对学生的影响不好，有失自己的权威，就收了郝林元的游戏机，起初郝林元不肯，但害怕他告诉自己的父亲，只能把游戏机交出来，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在这样的班上生存，郝林元该有多压抑，每天坐在教室里，如火锅上的蚂蚁，急躁难耐，无聊至极。
只有上厕所才能出教室，这是学生唯一呼吸新鲜空气的时候，因此有的学生借口上厕所来逃避学习，一个两个还没问题，人一多徐放就不乐意了，上厕所要举手，要起立，在走廊运动，开后门，门一开外面学生的打闹声就传进来，实验班的学生百分之十都把头扭过去，看外面的‘美丽风景’，当然这都是坏学生。另外百分之九十的学生都讨厌别人这样做，打断了他们的学习，他们是好学生。坏学生希望有人这样做，可徐放管的太严，多数人不敢，只有几个‘胆大的，不成器的’学生忍不住提出，徐放勉强让他们出去。现在他特别烦学生上厕所，一听见有人说：“老师，我要上厕所？”就满肚子火，为了限制上厕所的时间，他还拿出个秒表在那里计时，小便超过两分钟，大便超过五分钟，就列入黑名单，时间越长越容易受到惩罚。
素怀心告诫自己，千万不要上课上厕所，越是希望自己不要‘作祟’，内心越是隐隐作祟，就像越想睡着越睡不着。这几天每当上课时，素怀心都感到尿急，想出去小便。
一次他鼓起勇气，举起手对徐放说：“老师我要上厕所。”徐放白了他一眼，说：“快去快回。”素怀心跑到厕所，站了半天，尿不出一滴尿，越尿不出来，他越紧张，不断地告诉自己：“快点尿出来，快点尿出来，老师在等着。”可还是没有尿出来。他知道徐放正在教室看着秒针，‘一秒、两秒、三秒……’拖着时间越长，徐放越生气，他不敢久留，赶忙回到教室。
可他还是尿急，在椅子上用手按着下身，‘憋、憋、憋——’憋了半节课，实在忍不住，于是又请求，徐放很生气，说：“你刚才在干什么？”素怀心说：“抱歉，我真的想上厕所。”徐放瘪着嘴，不做声，挥手让他去。
素怀心飞快地跑到厕所，拉开裤子拉链，站在那里半天，没尿出来，教室里徐放拿出秒表，在那里数秒‘一秒、两秒、三秒……’厕所里，素怀心气得只发抖，用手打着生殖器说：“你尿哇，你他妈的到是尿哇。”嘴里这样说，心里还在想：“老师在等着，老师在等着，学生们在等着——”他感到徐放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在厕所上空看着他，凶神恶煞地说：“你还在这里玩，全班学生都在等着，你不回来，学生没法安心学习。”
素怀心越想越急，越急越尿不出来，只得拉上拉链，跑回教室。他小心翼翼去推门，可是过于小心，怎么也推不开，稍微使劲一推，‘哗啦’一声，撞到了前面的垃圾桶，原来郝林元偷偷把垃圾桶拿到门的后面，素怀心不知道，门正好撞到垃圾桶上。大家都回过头看着素怀心，徐放大声斥责说：“赶快坐回去，以后上课不准弄出响声。”素怀心只好乖乖回去，郝林元在旁边偷偷笑。
好不容易憋到下课，大家都急着去上厕所，厕所里顿时人山人海，不到一分钟，六个可以蹲的蹲坑（茅坑）被大便的人占完，只剩下一边的小便池，素怀心跑到小便池旁，站了好半天，尿不出来。旁边的人等了半天，看素怀心没有尿出来，说：“你快点啦，如果没有就闪到一边，不要占着位置。”素怀心无奈，只得站到一边，让他先尿。他尿完后，自己又接着上，可依然没有一滴尿。旁边又来了几个人，他们看着素怀心，一个人耐不住性子说：“快点快点，就要上课了。”另一个人说：“下课时间就那么几分钟，全校学生那么多，如果每个人都像你这样慢，其他人就别想上厕所了。”
男人尿尿的时候最怕别人看，更怕别人催，别人一催再多的尿都尿不出来，素怀心天生胆小害羞，更怕这样，无奈只得再让到一旁，就这样过了一拨又一拨，等到上课铃声响，上厕所的人还没有上完。尤其是那些等着大便的，更加悲催，一个等大便的学生骂道：“你妈呀，我等了五分钟，都等不到一个位置。现在上课了，我又要憋四十五分钟，憋屎可是很难受的。”旁边一个人说：“你还好，我从第一堂课就开始憋，现在已经是第三节课了。”说完他们急急匆匆赶回教室，素怀心也只得跟回去。
回到课堂，素怀心在心里想，他知道不可能在下课上完厕所，因为下课时人太多了，厕所太少，不等轮到你，就上课了。要想尿尿，只有一个办法，占蹲坑，假装大便，把坑占着，怎么说大便时间也比小便充足。
素怀心开始憋，语文课连上两节课，这堂课还是徐放的，素怀心看着时钟慢慢地走，1秒，0.5秒，0.03秒……时间越走越慢，素怀心实在是憋不住了，他颤颤巍巍举起手来，第三次请求上厕所，徐放听了非常生气，说：“其他时间你在干什么？一上课就出去上厕所，你知不知道耽误了大家的学习，是不是成心耽误大家的前程。”班上前五十的学生都瞪着他看，仿佛素怀心阻碍了他们的人生。
徐放说：“憋着，等下课再去。”郝林元在一旁只笑。
素怀心实在憋得受不了，用手掐着生殖器，咬牙切齿，郝林元在一旁看着，发现素怀心有异样，心想：“这家伙到底怎么啦，经常上厕所，在厕所搞什么？有机会我一定要搞清楚。”他眯眼看着素怀心，心想：“说不定他在厕所里打飞机。”他看见素怀心站在沐香菱的后面发呆，以为素怀心在厕所里想着沐香菱打飞机，毕竟男人到了这个年纪，自慰也算正常。也许高中手淫的男生比较少，但到了大学就普遍了，打开男生宿舍的电脑，总能从中搜到几部黄片子。
中午吃饭时，素怀心好不容易占了一个蹲坑，那是与别人赛跑中取胜的成果，因为中午时间比较多，大家都把大便安排在这个时间，等大便的人虽然不像下课时那么泛滥，但还是很充足，没有占到坑的人在一旁等着。在厕所等别人大便结束可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气味难闻不说，眼光的风景也不甚光彩，小便池里黄色的尿液不断积累，天长地久腐蚀了砖头，散发出异样的骚味，蹲坑里的大便快要漫出来，苍蝇蛆虫趴在上面舔，还有人吐的痰，擤的鼻涕，粘乎乎的一大块，最讨厌的是蛆虫顺着墙角往上爬，一只接一只，一层累一层，不小心掉下来，可能掉到你的身上……好了这种龌龊的事就不要再说了，我想向现在的学校给一个郑重的建议，要想成为一个好学校，麻烦多建几个厕所先。
素怀心在那里蹲着，别人在那里看着，再杰出的文字也无法形容此时尴尬的气氛，素怀心蹲了二十分钟，使出吃奶的劲，好不容易挤出一小段尿，他觉得自己没有尿完，想憋了半天尿，怎么只有这么一小点，他怪时间太短，怪那些等着他离开的人。
下午数学考试，三个小时，本来这不是徐放的课，不过徐放实在太敬业了，他迫切需要培养出清华北大的名牌生，作为校长、作为班主任，抽出一切时间来‘管理’学生，不允许任何人破坏纪律。‘无比敬业的徐大校长。’外面的人都这么称呼他。
数学老师坐在讲桌前改昨天的试卷，数学考试就是多，昨天的成绩还没有出来，今天又要考试，数学老师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数学就是一个字，做、做、做。”大家没头没脑地做试卷。
素怀心的数学成绩很差，后面的大题明摆着做不出来，他绞尽脑汁，怎么也找不到解题的思路，眼睛四下转悠，想偷窥，碰巧撞到徐放的眼睛，顿时，素怀心觉得自己尿急，徐放的神情越来越严肃，素怀心的尿越来越急，神情紧张，不知所措，他仿佛听见徐放对他说：“好好考试，不要瞎捣乱。”
徐放看见他的异样，慢慢走过来，素怀心更加心慌意乱，手急忙在试卷上写答案，写什么他也没注意，徐放看见他在试卷上的画符，顿时大怒，原来他无意间透露自己的心声，在上面写着：‘一看见徐校长，我就尿急。’
徐放抓住他的试卷，拿给大家看：“大家都看看他在试卷上写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数学老师走过来，把上面的话念了一遍，大家都哈哈大笑。
徐放一把把试卷撕得粉碎，粗暴地说：“到后面去站立，没有我的允许，不准擅自离开。”素怀心只得靠着墙罚站，他看着窗外，心想这件事千万不要让母亲知道，否则母亲又要伤心了。就这样一直站到晚饭，腰都酸了，期间他一直憋着尿，这件事给他一个教训，那就是站着憋尿比坐着憋尿更难受。现在徐放很讨厌素怀心，把他当成不良分子对待。
白天学习太忙，人太多，素怀心只得晚上趁别人睡觉，偷偷溜进厕所大小便，心想这时没人打扰，时间更充足。郝林元知道素怀心憋了一天的尿，会在这个时候上厕所，因此早他一步在厕所最里面的一个坑蹲着，把头缩在角落里不让素怀心看见，以为可以看到素怀心厕所里打飞机的伟大场面，听他喊着‘沐香菱’的放荡歌声。
素怀心来到厕所，在那里挤尿，站了半个小时，只挤出一两滴，说道：“为什么，为什么尿不出来，明明很尿急的。”又站了五分钟，还是尿不出来，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只得离开。
素怀心走后，郝林元站起来，伸直腰，转转头，说道：“妈的，等得老子腰都酸了，原来不是打飞机，是尿不出来，哈哈，终于发现他的问题，这下有好玩的了。”
如果你有缺陷的话，千万不要让别人知道，否则别人会以此为威胁来奴役你。
节假日时，素怀心回到母亲租房的地方，帮助母亲洗一些衣服，韩秋双总是不让，说：“你现在应该一门心思面对高考，不要管其他事。”又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话，什么“上课要好好听讲，要听老师的话，不要跟学生打架……”
素怀心本来想把郝林元打他，自己憋尿的事告诉母亲，母亲这样说了，又这么忙，只好住嘴。他总是忍着，所有事一个人担着。
韩秋双洗完衣服，擦擦手，对素怀心说：“等着，我有东西给你。”说完喜滋滋地从桌子底下拿出一摞书。为了让儿子考上重点大学，韩秋双给素怀心买了许多辅助教材，像什么《高考进步神器》《成功宝典》《三十天教你提高一百分》《状元秘笈》等等，这些都很贵，但销量很大，商家在网络电视上大肆吹嘘，说这些资料对学生成绩帮助多么多么大；进步多么多么迅速；不怕路过，就怕错过。
韩秋双觉得买一本书起码提高十分，买二十本可以提高两百分，当状元指日可待，因此越买越多，越买越兴奋，就跟女人买衣服一样，买一件衣服让自己漂亮十分，买两件衣服让自己漂亮二十分，因此一买就是十件二十件。
不过这些资料的命运跟衣服的命运一样，买的很迅速，扔的也很迅速，当时买的很激动，买回后看两眼就不激动了，放在那里变成摆设。素怀心刚接到这些辅导书时也很激动，带回教室，做了三五十页就放弃了，感觉没什么意思，跟学校的试题没什么不同，不过是换了包装，起个响亮的名字。就像农村炒个鸡蛋拌饭就叫蛋炒饭，城市五星级酒店炒个鸡蛋拌饭，叫做金黄大玉盘炒天香白米饭，名字变了，价格跟着飞升。
素怀心觉得学校的试题都做不完，还到市面上去买试题做，这不是折磨人吗？他对母亲说：“你不要去买那些炒作的辅导书，都是骗人的。”可韩秋双不管，觉得为了儿子的学习，要舍得花大价钱，宁愿花冤枉钱。成功宝典对成功的商家有益，对不成功的人总是无益，这叫用自己的钱财，买他人的成功。韩秋双渴望成功，素怀心是她成功的唯一希望，她从来不考虑素怀心是不是能做到这一点。
上帝有时很残忍，给了我们一对翅膀，却把它折断，让我们在高飞中不断跌倒，不切实际的成功欲望，只能让我们输的更惨。
素怀心知道自己在读书考试上没有天赋，多次想向母亲表白心意，话到嘴边又住口，因为除了读书学习，他也找不到其他出路，他没有别的才能，只会写诗，至于诗歌，首先他写的不好，其次在我们这个时代，想靠诗歌养活自己十分艰难，更别说使家庭富裕，韩秋双也不会同意他辍学在家写诗，这太不现实。
素怀心左思右想，想起母亲日夜工作不辞劳苦，省吃俭用，给他穿最好的衣服，买最好的学习资料，要送他去名牌大学，成家立业、改变命运，自己若违背她的心意，岂不是很不孝顺……
午饭时，郝林元带着一群跟班在学校里鬼混，看见素怀心在楼梯上偷窥沐香菱，沐香菱在操场上追气球，气球被风吹着不断往前跑，她在后面追，气球蹦蹦跳跳，像个淘气的孩子，怎么也不让她捉到。素怀心觉得香菱可爱极了，在那里微笑。郝林元看见素怀心既然在笑，就像一只猫咪看见老鼠，光天化日站在自己的饭盒上微笑，感到人生观受到侮辱，价值观受到颠覆，赶忙跑上去，把素怀心推到墙角，用手对着他的左脸，‘啪——’打了一巴掌，素怀心欲反驳，郝林元对着他的右脸又扇了一巴掌，素怀心的脸立马肿了起来。
郝林元的几个狐朋狗友围过来，素怀心看他们人多势众，小声地说：“我又没得罪你们，干嘛打我？”
郝林元生气地说：“谁叫你笑的，你笑就是对我的侮辱。”
素怀心问：“为什么？”
郝林元说：“说了你就要服从，还敢问为什么，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说完就叫人把素怀心抬起来，猛地往楼梯下扔，素怀心从楼梯上滚下来，胳膊磕到地板上，皮都破了，鼻子也打歪了，流了不少血。
素怀心没说一句话，除了忍耐，他不知道该怎样做，他拍拍衣服上的灰，向学校食堂走去。血一滴一滴流下来，滴在地板上，‘砰砰’直响，那是上天的泪，不过上帝听不见。
素怀心独自一人在食堂的水龙头洗了又洗，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的模样，学生看见只会嘲笑，老师看见也不会管，如果传到父母耳中，还让父母担心，徒添他们的烦恼。
天上的云飘的那么轻，那么自由，仿佛没有烦恼，素怀心的脑海中又出现沐香菱，那个美丽聪慧的女孩，他想——仅仅只是幻想——香菱正用手帕擦洗他脸上的伤痕，一点点抚摸他的伤口，他多么幸福。
这件事又被莫哲看见了，他知道素怀心一定是被郝林元欺负的，就找到郝林元，说他不该随便打人。郝林元说：“你又不是我们班的老师，要你管。”
莫哲说：“我去找徐校长。”
郝林元得意地说：“去呀去呀，你以为我怕。”
莫哲觉得这件事最好由素怀心自己去说，就找到素怀心，鼓动他去告诉校长，素怀心起先不敢，不想麻烦校长，后来觉得也不是自己的错，怕什么，就去告诉徐放，说郝林元老是欺负他。
徐放看见他脸上青肿的模样，知道他被打了，却冷冷地说：“郝林元是市长的公子，脾气大了点，娇生惯养了些，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你要让着他，避着他。”
素怀心说：“我让了，可是他专门来找我，我避无可避。”
徐放：“哎，你说你呀，平时不好好学习，屁事还一大堆，真烦人，我现在正忙，等一下再找你。”说完就让素怀心离开了。
素怀心离开办公室，心想如果自己成绩好的话，徐放就不会不管。班上排名前十的学生，除了不打扫卫生，每天到办公室接受徐放、其他老师的辅导培训外，还得到资金补贴，饭菜加量。如果他们生病了，只要有个发烧头痛，徐放赶忙跑过去询问，催促上医院，天天嘘寒问暖。不是他多喜欢尖子生，而是这些学生是他升职的宝典，就像政府官员总喜欢房地产开发商一样，跟爱无关，跟钱（权）有关。再说这些尖子生上大学毕业成才后，会反过来回报徐放和母校，如果你是个投资家的话，你会把资源投给尖子生还是差等生呢？这是很简单的道理。
素怀心走后，徐放拿出手机给郝秋白打电话，把郝林元欺负别人的事告诉郝秋白，说郝林元欺负别人，把别人的鼻子打破了，流了许多血。郝秋白那边不知道在干什么，噪音特别大，他没有听清楚，只听见郝林元——别人——欺负了——鼻子破了——许多血，以为自己的儿子被欺负了，就大声说：“你要保护好我的儿子，我儿子掉一根汗毛，你就别想当教育局长。”徐放吓得赶忙说：“是是是。”徐放追名逐利，欺软怕硬，见了郝秋白好像老鼠见了猫，你很难指望上他。
莫哲在一旁看着，知道自己如果不插手，这件事又要不了了之，就说：“你准备怎么办？”
果不其然，徐放说：“还能怎么办，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团结至上。”
莫哲说：“你明知道郝林元他们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还不管。”
徐放说：“以多欺少、恃强凌弱这种事在社会上很常见，你又不是没看见过？”
莫哲说：“可这是学校，不是社会。”
徐放说：“都一样，过几年素怀心毕业了，在社会被更强大的人欺负，他找谁说理去。”
莫哲说：“这不公平。”
徐放说：“社会总是不公，在不公的世界要想不被欺负，只有集中目标全力以赴，取得成功地位，才能摆脱不幸，我现在就是这样，争取更大的权力和资本。”
莫哲反驳说：“弱者的不幸你也得眷顾啊，在你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
徐放说：“教育工作太繁忙，我无暇他顾。”
莫哲说：“真的是这样吗，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
徐放白了他一眼，说：“没什么事不要老是烦我。”
莫哲小声抱怨：“你口口声声说爱社会主义，为集体为国家，骨子里却是十足的利己主义。”声音虽小，徐放还是听见了，他以为可以把莫哲收在自己的门下，看来是没什么希望了。
莫哲知道素怀心的父母在附近租房子，就找素怀心的父母，没想到韩秋双他们住在这么破旧的地方，心里一阵心酸，他抹了抹眼泪，把郝林元欺负素怀心的事告诉他们。
韩秋双支着疲惫的身躯，哭丧着脸说：“你说我们能怎么办，那可是市长的公子，我们有什么能力反驳？”
莫哲说：“那也不能忍气吞声呀。”
素连拄着拐杖勉强站起身来，说：“忍得一时之辱方能成为人上人，在你无权无势的时候，千万不要透露心声，看着我的悲惨，就是不服村主任霸占他人的田产，出来说了一句公道话，被他派人打断了，我到处申诉没人听，只好忍气吞声。”
莫哲看他家穷成这样，也只好罢了。
晚饭时，素怀心坐在食堂的台阶上吃饭，莫哲找到他，对他说：“郝林元欺负你，为什么不还手？”
素怀心说：“徐校长告诉我们，作为社会主义的一份子，要团结，以德报怨，不能为了个人利益破坏班集体荣誉。”
莫哲说：“徐校长告诉你的，他来找过你？”
素怀心说：“今天下午。”
莫哲问：“这跟班集体荣誉有什么关系？”
素怀心说：“他说同班学生吵架会让外人笑话，只有团结一致才能争取更大的荣誉，不管你有多大的怨言，都要以集体目标为原则。”
莫哲说：“马克思告诉我们，面对他人的压迫要勇于反抗。”
素怀心说：“我也这样说过，徐校长说现在不是剥削社会，已经不存在阶级压迫，只有人民内部的矛盾，人民内部的矛盾要和谐解决，和谐的前提是，不要觉得是他人的不好，肯定是自己的不好。”
莫哲说：“歪理。”
旁边吃饭的同学听到都在那里笑。
莫哲郑重地对素怀心说：“不要总说什么集体集体，面对坏分子，要勇于反抗，勇于争取自己的利益。”
素怀心说：“真的吗？”
莫哲说：“真的。”
因为经常憋尿，还时不时受到郝林元的殴打，素怀心总是忧心忡忡、提心吊胆，觉得学校的生活真糟糕，这天他无精打采地坐在椅子上，沐香菱穿着漂亮的连衣裙，花枝招展地出现在教室，同学们立马称赞道：“班花好漂亮。”
素怀心听见了，立马抬起头来，看见沐香菱数自己的辫子，爱情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它的每一次颤动，都能奏出动听的歌声，一个人不管处于怎样的困境，只要有爱人相伴，就会对生存充满渴望。素怀心看着沐香菱，立即精神抖擞、激动无比，又开始天真地胡思乱想——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只有他和香菱两个人，香菱正做着鬼脸，用手指按压着脸蛋，圆润的脸蛋凹进去一块，像是月亮被咬了一口，等手指松开，圆润的脸蛋又回归原形，像是月亮恢复原形，巨大的圆盘照耀大地，芳香的花瓣四处飘洒。清风吹过，撩起她的长发，划动着春水，她挽着素怀心，披着镶嵌花瓣的长裙，在草地上翩翩起舞，如音符踩在琴键上，发出清脆响亮的声音，白云围绕在她身边，星辰吐出光华，天空变得绯红，鸟儿齐声歌唱，这一切都是因为美人的出现。
素怀心觉得她就是自己命中的那个人，只有在她的带领下，才能远离城市，远离乡村，摆脱烦恼与忧愁，融入自然的怀抱，沐香菱是他的爱，是他灵魂的寄托。
“我要爱情，快乐也好，痛苦也罢，我要爱情，即使为此承受终身的痛苦，我也要爱情。”素怀心低声说。
越是孤独的男子，越想拥抱美丽的女孩，女孩能给他温暖，给他芳香，给他生命的希望，女孩不仅仅是一个人，那是世界的全部。素怀心真的很想把香菱抱在怀里，抱着香菱渡过一生一世，忘记周围的一切，他越孤独，就越迷恋，觉得不能再等待了，决定给沐香菱写情书，向她表白心意。
他幼稚地在一张纸上写了首诗：
大海酝酿着美酒，
丝巾在海面上飘荡，
谁家可爱的少女，
正在沙滩上玩耍，
哦，原来是你，香菱，我爱你，
你如东边的日出，
又如西边的落日，
人生在你之前是黑暗，
在你之后也是黑暗，
你奔跑在天空中，
给大地以光明，
水中倒映着你的倩影，
林中响起你的乐音，
你就是整个世界，
山山水水，花花草草，
都是你爱的倒影。
如果我俩相爱的话，
我愿每天为你摘一朵鲜花，
春天是百合，夏天是丁香，
秋天是雏菊，冬天是梅花，
哦，香菱，接受我的爱吧，
当你爱上我时，
我会比所有人都幸福。
确切地说，这首诗写得很烂，尤其是其中的两个‘哦，哦，’太空洞了，以前我写诗时总喜欢用‘哦、呀、啊……’空发情绪，也不管别人喜不喜欢。
素怀心看着这首幼稚的诗，越想越高兴，觉得香菱看见一定会喜欢。
等了一节课又一节课，趁她身边没人的时候，素怀心，这个翻跟斗的刺猬，把毛茸茸的身躯贴上去，以为自己是熊猫。沐香菱看见素怀心给她写的情书，冷笑一声，说：“好好学习备战高考，不要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一句话把素怀心打入谷底，寒冬腊月，冰雪封身。
素怀心急躁地表白，果断地被拒绝，还没搞清是怎么回事，已从天上掉到地上，心被刺痛……
暗恋是一个人的事，当它要发展成两个人的事，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所以暗恋最好不要表白，其实单相思蛮快乐的。
素怀心爱沐香菱，但是他理解错了，沐香菱不是他以为的那种人，素怀心追求的是一种古典美，古典美，并不仅仅只是挽个发髻，穿上汉服就够了，中国许多女孩子，从外貌上看秀雅端庄，内心跟秀雅端庄差的太远，即使有些具有传统美的女子，也避不了虚伪做作的成分，沐香菱就是这样，自以为长得美就到处炫耀，还喜欢向老师打小报告，竭力讨上司的喜欢，她根本看不上素怀心这种人。可素怀心却一门心思地爱上她，男人不管自己糟成什么样，都想追求漂亮的女人，就像女人不管丑成什么样子，都喜欢照镜子。
在我们这个时代，女人缺乏气质，男人缺乏才能，幸好还有美图秀秀的伪装，否则现实的男女都糟得不可想象。
纯洁的爱情，作为一种遥远的回忆，只有在黎明前的瞬间才能看到，但你不知道黑夜什么时候结束，人的出现要么太早，要么太晚。
素怀心的初恋就这样完了，简简单单地完了，你会说这也叫爱情吗——没有爱恨交织，没有缠绵悱恻，年轻时我也想爱上一位公主，跟她来一场轰轰烈烈、生离死别的恋爱，可现实中的爱情就像空气一样，淡然无形，什么都没有。
失恋的人是痛苦的，更痛苦的是有人在失恋上撒盐，这是后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