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夏天
无间道里说,人之大劫莫过于长生,而我们却总是希望所有的事物都能长久,一段感情,一条生命。生命是那么的脆弱且短暂,所以我们便有了记忆,这样就能将那些重要的东西刻在脑海里,就像寻梦环游记一样,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4.30号,来到爷爷的病房,那时他已经住院一个月了,家人怕耽误我工作,一天前才告诉我实情。看到爷爷精神还不错,能吃饭,能说话,有时还会开一两句玩笑,特别是他想要活下去的勇气,让我有了错觉,爷爷是不是还能好起来,是不是会有奇迹发生呢?他是一名令人骄傲的人民教师,即使71岁了,也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形象穿搭,床下放着他擦的锃亮的皮鞋,衣柜里放着他没有褶皱的衬衣,可卧病在床的他,却再也没机会穿上这些。
5.1号又去看他,他有点暴躁,问奶奶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他的肺炎还没有好,不是说很快就好了吗?为什么他还不能下床,我刚好走到门口,在外面抹了把眼泪,走到床边握住他的手:“爷爷,就快好起来啦,你看看你精神这么好,下次我回来你可要去机场接我哦”,爷爷含糊不清地说:“我保证”。
5.2号去看爷爷,他换了个大一点的呼吸机,说话有些费劲,交流基本就靠比划了,中午我握着爷爷的手问他,要不要吃点面条,奶奶刚买的,他摇摇头,摆摆手,奶奶说:“饭太多了,我吃不完,过来吃点吧”,爷爷立马放开我的手,推着我去吃面条,当场泪崩了,爷爷怎么能这么好呢?
5.3号陪小叔去北大医院咨询爷爷的病情,看看有没有什么治疗方案,可以帮爷爷减轻痛苦,让他挺过去,排了两个小时的队,医生2分钟看完病例,告诉我们,病人已经晚期了,身体太虚弱,没有办法,让我们做好心理准备,出了诊室,小叔就开始抹眼泪,我的心里像堵了一团棉花,呼吸不畅。
5.4号,爷爷总觉得呼吸不上来,觉得房间通风不好,联系医生,给换了个病房,收拾妥当以后,爷爷似乎精神好了一些,还指挥我们如何摆放东西,爷爷说:“喝点水吧”,我看着爷爷干裂的嘴唇,拿棉签给他沾了沾,他吸了些水,突然拉着我的手,掀起自己的衣服哭得像个孩子,“30多天没吃东西了,30天就是90顿,什么都没吃”,给我看他的肚子,他的胳膊和腿还没我的粗,瘦的只剩下骨头了,我一阵心疼。
5.5号晚上,爷爷开始呼吸困难,又一次进了抢救室,连夜转到了上级医院,住进了ICU,医生护士给他插了一堆冰冷的管子,家属不可以陪护,把我们都赶了回去。
5.6号早上我陪爸爸一起,去给爷爷送饭,医生说病人现在情绪特别不稳定,必要时候会给他打镇静,一旦用了镇静,抑制呼吸,可能会需要插管,如果家属觉得有必要,一定用尽所有的方法救治,但是病人会有些痛苦,她建议我们转到另外一个院区,相当于临终关怀,可以陪护,ICU都见不到爷爷。不能相见,我们就开了个视频,爷爷情绪特别激动,问我们怎么不去看他,是不是不管他了,护士把他的胳膊腿都绑在了床上,爸爸啪嗒啪嗒的掉眼泪,说给爷爷转院。
5.7号,爷爷又转回了离家近的医院,我与送他的120碰头,见到爷爷的时候,他已经昏迷不醒,戴了个更大的呼吸机,因为呼吸困难,他嘴巴也张开,想要获得更多的氧气,从这天开始,爷爷基本就没再睁开过眼睛。
5.8号,无论我怎么喊爷爷,他都没有睁开眼睛看我,我握着他的手,他会把我的手松开,给他盖着小毯子,他会把小毯子扒拉开,我感觉到有些难过,正是眼前的这个人,在我小的时候,走哪都要抱我到哪,跟他去过很多地方旅游,小时候给我买好看的裙子,现在怎么就躺在这里不起来了呢?小叔前两天哭着跟我说,父亲就是一座山,永远翻不过去的山,如果他的父亲不在了,他的山就塌了,我不敢相信,如果爷爷不在了,我们这个家,该怎么运转,他是我们的核心力量啊。
5.9号,爸爸听说有个老中医,可以治好爷爷的病,我早上七点起来帮爷爷熬药,送到医院,奶奶说,爷爷刚刚走了,一屋子的人,一屋子的哭声,姑姑为爷爷穿好了衣服,西装革履,我握住爷爷的手,不忍心松开,从今以后,再也没人像他一样这么疼我了啊,我再也握不到他的手了,他对我那么好,过年还给我发压岁钱呢,他身体那么好,都没怎么生过病,我一时无法接受,感觉像是一场梦,才第十天,我才见到爷爷的第十天,他就丢下我走了。我像行尸走肉般,跟着众人去了太平间,工作人员把爷爷推进了冷柜里,从此,我再也见不到我的爷爷了。
这是我与爷爷最后的一个夏天,天堂没有病痛,那里也有足够的氧气,最好的爷爷,来世我还要做你的孙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