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有头灰犀牛》 第八章求助导师倒苦水
出了校门，谢百灵浑身散了架，毫无力气，车都开不了。她坐在车里哭了好一会，才拨通了电话。
“喂，百灵啊。”电话里传来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陈老师……”谢百灵喊了一句就忍不住大哭起来。
“百灵，你在哪呢？我去找你？”等谢百灵哭声渐停，陈老师问道。
“您在学校吗？我去找您。”谢百灵一边用纸巾擦眼泪，一边说。
“在，你来吧，我在办公室等你。”
陈强是光明实验小学的副校长，是学校德育教育和家庭教育专家。他是谢百灵小学时代的班主任。他也就教谢百灵一年。那时候，小学毕业班孩子要参加毕业考试，学校考试成绩要纳入全市进行评比，每个学校都很重视，将学校最好的老师安排教毕业班。陈强正是谢百灵小学毕业那年的班主任。
陈强不同于其他毕业班的老师，他从来不“圈养”孩子，也不像别的老师那样布置很多作业。不仅如此，他还利用双休日带孩子们出去玩。虽然多年后，陈强回忆过去的时光总感觉到后怕，说自己当时初生毛驴不怕虎，带孩子坐那破旧的三轮车翻山越岭，只为在山上看日出。可是，谢百灵却觉得那是自己上学生涯中最快乐的日子。她第一次在山脚看见山上白云缭绕中行走的人就像仙人那样飘飘欲飞，而这种情景她以前只在电视上看过。那是突破她认知的一次实践，她一生都记得清清楚楚。
毕业的时候，陈老师给他们每个人都发了一个小练习本，在扉页上给他们每个人都留了言。他给谢百灵写的是：你是个特别文雅、特别努力的小姑娘，日后必定成大器。小学时代的谢百灵成绩并不好，在陈老师教她之前，她的数学经常不及格。在陈老师的指导下，经过一年的努力，谢百灵似乎开了窍，居然每次都能考80多分，在她那个学生时代，80分已经很了不起了。
陈老师给他们发本子的日子，也是他教他们的最后一节课。孩子们都舍不得他，围在他身边久久不离开。陈强强忍的泪水最终还是落在孩子们的头上、脸上，他这一哭不要紧，所有的孩子都齐声哭起来。校长经过他们班，看到这一幕非常生气。他不喜欢有人在学校哭哭啼啼的，认为这不吉利。于是，校长在教室门口厉声喊道：“放学了，放学了，都回家，都回家。”
谢百灵他们上了中学，陈强也因为教学成绩突出调离了原来的学校。那时候还没有手机，无法传递消息，虽然他们就这样失散了，但是谢百灵一直记得陈老师说她日后必成大器，她也一直想证明陈老师预言的正确性，学习一直非常努力，成绩总是名列前茅，并顺利地考上了大学。虽然不是清华北大那样的名校，也是学子们向往的天堂。
谢百灵大学毕业回到本市工作，利用身边同事的资源，多方打听，终于联系上了陈强老师。此时的他，已经是在当地小有名气的教育专家，常年去各地讲学。他们亦师亦友的关系一直持续如今。
只是，颜家明不喜欢陈强，谢百灵也只能将这份情谊深深地埋在心底，很少与陈强联系。
谢百灵到的时候，陈强已经给她准备了一杯白开水、一杯酸奶、一些水果和一份盒饭。这些东西，是他给谢百灵打完电话后出校门买的。
陈强，56岁，中等身材，在男人堆里，他算矮个子。可是，他却容易在人堆里被发现。他的眼睛深邃的像高原上的湖水。常年做学校德育和家庭教育工作，他见过很多刁钻的家长和情绪反复无常的学生，经历过不计其数的冲突，遇到过不可言说的困境，解决过很多难以解决的问题。这些练就了他处事不惊、沉着冷静的个性。他就像一座山，既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神秘，也带给人一种在任何环境中都是靠山的安全气场。
“百灵，你还没有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来，吃点东西吧。”看着谢百灵进门，陈强接过她手上的包，将它挂在墙上，慈爱地说。
谢百灵坐下来，摇摇头，说：“我吃不下。”
陈强递给谢百灵一颗葡萄，说：“这个酸，开胃。还有酸奶，喝几口。”
谢百灵默默地吞下一颗葡萄，又喝了一口酸奶，眼泪“啪啪”地滑落下来，这是感激而温暖的泪。这么多年，陈强一直是她精神导师，只要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都会向他请教。当初决定要不要嫁给严家明，也是带着他到陈强家共进晚餐后征询老师意见。陈强说，严家明人品没有问题，情商不是很高，结婚后你们之间在交流上不一定顺畅。但如果他能包容，你能忍让，还是会很幸福的。听了这些话后，谢百灵才放心地嫁了。虽然他们夫妻之间没有太多的话题，平时各忙各的，也时有争吵，但是，在外人眼里，他们还算得上恩爱夫妻。
陈强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谢百灵的泪水突然像狂泻的洪水，怎么也止不住。
陈强一直没有说话，默默地看着她。良久，谢百灵才将手机打开，给陈强看颜若水自虐的照片，共有五张。每一张照片上，颜若水的胳膊上都是血淋淋的，那一道道伤痕看起来像纵横交错的沟壑。
“若水？”即使是常年接触像这样心理有问题的孩子，看到这些照片，陈强还是感觉触目惊心。
“她这样有多久了？你是怎么发现的？”陈强看后将手机轻轻地放在谢百灵的手边问道。
谢百灵就将怎么接到班主任的电话，怎么到了一中廖老师那里的情况说了一遍。
“她是学习压力太大了吗？最近是不是考试考得不理想？”
谢百灵轻轻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陈强打量谢百灵晦暗的脸，厚厚的黑眼圈，头上星星点点的白发，试探地问了一句：“百灵，你和家明没有什么事吧？”
这句话一下触动了谢百灵的神经，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不停地流淌，谢百灵断断续续地将她怎么发现了避孕套，若水怎么说严家明家外有家，怎么说她没有用、不敢离婚的话都一股脑地倒了出来。
坐在对面的陈强的手，在桌子下攥成了两个紧绷的拳头！随后，他的手又慢慢舒展开，轻轻地放在桌子上。
“百灵，你冷处理是对的，盛怒之下不适合做任何决定。若水她一个孩子怎么能理解？你这么聪慧，从来都是自己主宰命运，你肯定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谢百灵不停地摇动她那一直低着的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怎么做！早晨我还以为颜家明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敌人和痛苦的根源，现在我才知道若水才是我的致命伤。我活得太失败了……”
陈强走到谢百灵身边，用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在她身边坐下，看着她道：“百灵，我特别喜欢苏格拉底说过的一句话：没有反思的人生不值得过。一帆风顺的人生是不完美的，因为她连反思的机会都不会给你。这些是你成长的机会，正视它，不怕！”
“可是，我这个遭到男人背叛，孩子唾弃，一无是处，一无所有的女人，还有什么资本，什么资格，什么力量去面对这些事情，我连死的勇气都没有……”谢百灵越说越泄气，声音也越来越小，此时此刻，她觉得自己命如蝼蚁，真的是太渺小、太无力了。这个世界上，似乎任何一个人都可以踩她一脚！
“百灵，我知道你现在非常痛苦。严家明的出轨给你打击不小，是他摧残了你的自尊。你以前多阳光多自信啊，今天却觉得自己什么也不是了。若水所作所为也让你痛苦，若水的痛苦也让你痛苦。我理解你现在太难受了，认不清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抉择。但是，无论你今后做什么，怎么做，我都支持你，做你的后盾。”
“我好没用……”
“怎么说呢？”
“明明我想让严家明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可是我却做不了……”
“你很善良，百灵！”
“不，我不怕和他成为势不两立的仇人。但若水、如斯不行，我和他们的爸爸闹得有多狠，就会波及到他们有多深。若水已经这样了，我再对她雪上加霜，我还是个人吗？”
“百灵，你考虑问题很周到。”
“我好恨啊，凭什么他在外面沾花惹草，我和孩子给他埋单？这还有什么天理了！”
“有天理。这个天理就是你不是被情绪牵着鼻子走，你在解决问题而不是发泄愤怒的情绪。你比你想象的要强大多了！”
谢百灵缓缓地抬起头，看着陈强道：“陈老师，谢谢您。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