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期(二十七)

2018-12-13  本文已影响0人  赵良泽

寒冷的日子总会过去,灰暗的岁月总会流逝。昨天无法替代今天。

一觉醒来,万象更新。打开窗户,晨曦熹微,鸟语花香,如诗如画。东方的天边泛着女孩般害羞的红晕。阳光普照,晴空万里。

今天是星期五——拍毕业照的日子——非常适合拍照,天公作美。

第一节课,班主任说:“今天影毕业相。每人15元。参考高职考试时,要坐车过去。每人30元。”

“可以不影吗?”有同学问。

“不可以。”

“可以自己搭车吗?”

“不可以。毕业相是值得的。集体坐车是为了安全。”

“毕业相要十五元?”

“你可以不影,没人逼你。”

“坐车哪里要这么贵!”

“收多点也无所谓,为了安全。”

“无所谓?收多点?赚多点才是真的。重重剥削。”

“你们就这么敏感,当提起收费时。”

“当然敏感,我们已经眼白白地被剥削又剥削,苦不堪言。”

“省教厅的领导还未来,未来就要继续搬,为了逃避,为了不让他们知道。”

“做得出就不怕认。”

“没办法,是不可以出事的。”

“做人要诚实。”

“诚实有什么用?这是校长教的嘛。”班主任冷笑。

“扪住良心的。”同学调笑。

不管是学生还是老师,都不得不服从一个人——校长。这里他说了算。

他们学校的校长还有一个身份,就是印刷厂老板。

说他是一个称职的老板,他当之无愧;说他是一个合格的校长,他受之有愧。

他就是通过手中的权力强逼老师要求学生购买他印刷厂的无用的劣质的复习资料。疯狂程度,令人发指。

他贪得无厌,嗜血成性,人神共愤。连惯于冷眼旁观的班主任也看不过眼。

老师继续讲课,同学继续听课,澎湃继续自学——他是唯一一个上课不抬头的学生。

当初,当听到澎湃不参加高考的消息时,教导处的老师无不大吃一惊,难以置信。当他们知道个中缘由时,无不扼腕兴嗟,深感惋惜,他们也无可奈何,爱莫能助。慢慢地,他们接受了,习惯了。

澎湃在看《心我相印》,津津有味。

情绪是动人的少女,狡猾的魔鬼,让人捉摸不定。

积极的、高涨的、活力四射的情绪,散发着迷人的魅力,它能让前景明朗。

消极的、低落的、死气沉沉的情绪,散发着腐败的恶臭,它能令前途暗淡。

别让自己封闭!别将自己封锁!敞开你的心扉,接受每一束阳光,和每一朵鲜花。

爱情,既是让人飘然欲仙的天堂,也是令人痛不欲生的地狱。

青春如歌,人生如歌,岁月如歌,阳光如歌,鸟声如歌,风声如歌。

下午第二、三节课是语文测验。老师不在,同学们交头接耳——这样的测验有意思吗?

澎湃没有测验,把试卷放在一边,兀自看《我心相印》。

“澎湃,为何不写?”邻桌惠雅问。

“为何要写?”澎湃反问。

“你写好让我看看嘛,我等着你呢。”

“我不想写。我还要写我自己的。”

“第九题选什么?”秀梅问。

“不知道。我不会做。”

明彦拿试卷问澎湃:“这条选什么?”

澎湃不好意思拒绝,看了一下,说:“选这个。”

最后一节课,教室空无一人——全跑出去了——照相,只剩下澎湃。

整个高三级的同学都集中到教学楼下,人潮汹涌,挤挤挨挨。

拍照从1班开始。澎湃本属于9班,最后一个学期被调到非高职班。但拍照还是跟9班的同学拍。

9班有同学叫他:“班主任叫集中了。”

“哦。”

于是,他才慢悠悠地走出去,走到9班的同学身边——他最后一个到达——可以的话,他真想不照。

9班旁边就是11班——月缘的班。

澎湃不敢张望,怕见到她。他默默地站着等待,非常不自然,非常不自在。他一声不吭一动不动地看着其他班的同学在拍照——个个春风满脸、踌躇满志——好像凯旋而归的高考胜利者。

他们跟他不同,他们都是未来的大学生,社会的栋梁、中坚、精英、名流、达官、贵人。而他,只不过是一个穷困潦倒的破落户、废物、垃圾、乞丐、人渣、败类。

“我虽然跟他们一起拍照,但我跟他们却不是一个层次的人——不是他们的一分子——不是高考生。我不能跟他们一起上大学——我的社会地位将会离他们越来越远——永远无法跟他们相提并论。社会给我的标签将永远是:一个普通的高中生。”

虽然他十分自卑,但却保持一贯的骄傲姿态——昂首挺胸,“自信十足”:“我虽然输了学业,但不能输掉尊严。”

他想:“月缘看到我吗?但愿她看不到——千万不要让她看到。我现在只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垢粃糠——一个没有前途一无是处的穷光蛋可怜虫。”

一个班接着一个班进行拍照,很快就轮到9班。

他跟着“陌生”的旧同学走上其中一级台阶。

位置早已定好,澎湃与初泽站在一块——最后一排的最右边。

他戴着眼镜,迎着夕阳。他眼下就是曾经的同窗——昔日的伙伴——如今却变得如此陌生。

他们站的位置比较高,刚好望见远处的校门和校门外躲在高楼后面的夕阳。

咔嚓两声,拍完。

同学们像企鹅一样慢慢离开。

教室已经没有人。澎湃不想被11班的同学见到,所以拿了《心我相印》匆匆离开。

他在正在拍照的10班同学后面——11班同学的前面——走过。

他走到阅览室,随便拿了一本《诗刊》坐下,想看,却怎么也看不进去——心烦意乱。

他好想快点离开,离开这不属于自己的陌生之地,回到属于自己的熟识之村——自己的家。

在这里,他只会越来越自卑。

时光已经比以往飞逝得更快,但还是达不到澎湃的要求。

晚修课间,澎湃对着打开的书发呆。

艺青走过来叫明彦借IC卡。

她看着澎湃,就像看着一个弱智人士,她笑道:“澎湃……”声音极具磁性,非常诱人。

澎湃没有理会,但心神荡漾。

她弯下腰,把脸靠到澎湃的脸旁边,对着澎湃含情脉脉千娇百媚爹声爹气:“澎湃……澎湃,澎湃……”

澎湃没有理会,但心如鹿撞。

她觉得很好玩,喜眉笑眼,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莲花。

“澎湃……”她笑得非常甜。她的脸几乎贴到他的脸。

澎湃兴奋得几乎停止心跳。为了不想猝死,他故作清高地答道:“别这样无聊啦。”

“人家只想叫你而已,竟然说人家无聊……”她扁起嘴,十分委屈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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