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

再见到她的时候，是她来我家里！她戴着一顶黑色的短檐帽，帽子上还有金光闪闪的亮片，额前的头发，整齐光滑的贴在脑门儿上，想来是精心用梳子梳过的！她的脸涂的白白的，画的眉尾往下弯着，眼皮上是蓝色跟紫色混合的颜色，嘴巴上的粉色口红已经有些结块儿。虽然化妆手法略显得笨拙，但看得出她在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好看！

她穿一件黑色中长棉衣，不知是否是因为棉衣小的缘故，看起来有点紧，袖子似乎有点短，她的手冻得通红。身穿一条加绒的打底裤，小腿肚那里有些依稀可见的毛球，一双细跟儿高跟鞋，跟里面的白色棉袜搭起来，略显得脚背臃肿。

"快坐，快坐！"母亲热情的拉着她的胳膊！ 她把棉衣脱下来，穿一件单薄的黄白相间的长袖，打底裤上套着一件黑色小裙子！

她看了我一眼，很客气的问我何时回来，我说过年回来的！她回答:“哦”。她端端正正的坐着，双手放在腿中间，眼睛四处看着，也没再看我，也没再问什么。我也没说话只坐在她的身边！不知该说什么。

我们是邻居，小时候，我两经常一起玩儿，爬到山顶，折许多的树枝铺成一张“床”，晒着太阳，吹着风，一躺就是一下午！把洋娃娃的脑袋摘掉，把金头发剪了，换成黑头发。拉帮结派捉迷藏，打沙包，跳田字格……那时候，我们快乐的跟永远不会长大一样，这个世界上仿佛没有悲伤！

母亲摆出来果盘跟瓜子，倒了水，坐下来！“来，你们先吃着，我去做饭！”她说:“没事，不用做，我妈让我过来，说完事，我马上就走呢！”

她穿着红色的新娘服，戴着红色盖头，在18岁就结了婚！母亲跟我说起这个消息，我觉得她应该不知道什么是婚姻，因为我们差不多的年纪，我不懂，她应该也不懂！

她20岁有了孩子！我看了一张她抱着孩子，戴着头巾的照片，脸上依旧是藏不住的稚嫩！

她23岁离婚了，孩子给了男方。她回到了自己家，不，这时候应该是回到了娘家。家和娘家总归是不一样的。于是没过一年，她又结了婚！

她24岁，第二次婚姻不到半年又结束了！因为当时她们家管男方要了八万彩礼，所以，结婚不到一年离婚，男方家里想要回那八万！

母亲坐下来问她需要多少钱，她说:“姨，我妈说准备八万，再有一万就够了！我妈不打算八万全还给他们，我给他们家还干了半个月的活儿呢！”她很平淡的说着这件事情，不知是因为习以为常，还是因为她根本不懂！母亲问她，会想孩子吗？她咬着下嘴唇，低着头抠手指，尴尬的笑着，没有回答！

母亲站起身来，去卧室取了一沓钱出来，说:“这是昨天你妈告诉我以后，我去取的”。她伸手拿过钱，很不好意思的说了句:“麻烦你了，姨！”

聊了几句，她便起身要走，我把棉衣递给她，她还是很客气的说，哎，谢谢！我说没事！到了门口，她穿着不怎么合脚的高跟鞋，不怎么合身的棉衣，边下台阶边说，“你们进去吧，有时间来我家转来！”我笑着点头。不知道又是过多少年才能再见她！

母亲回头对我说，才一个跟你一样年纪的小姑娘，都已经离了两次婚了，唉！

我问母亲，你说这怪谁呢？

“那一天我二十一岁，在我一生的黄金时代，我有好多奢望。我想爱，想吃，还想在一瞬间变成天上半明半暗的云。我觉得自己会永远生猛下去，什么也捶不了我。人活在世界上，快乐和痛苦本就分不清。所以我只求它货真价实。”——王小波《黄金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