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台柳》二首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其一
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纵使长条似旧垂，也应攀折他人手。
其二
杨柳枝，芳菲节。所恨年年赠离别。一叶随风忽报秋，纵使君来岂堪折！

因为科举取士的关系，诗词与小说完美结合源于唐代，这两首《章台柳》即是明证，然而该词牌此后再也不见载于其他词人笔下，七言绝句式的架构倒是与《竹枝词》的词牌非常类似，如刘禹锡的“杨柳青青江水平，闻郎江上唱歌声。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晴还有晴。”是早期词作脱胎于诗歌的绝好证据。类似的典型案例还有张志和的《渔歌子》：“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又不禁让人想起初唐骆宾王的《鹅》来，也是古风向绝句方向发展的一个有意思的表现。

两首《章台柳》因为唐代许尧佐的一篇传奇《柳氏传》而流传后世。第一首挂在了大历十才子之一的韩翃笔下，第二首挂在了韩翃钟爱然后遭遇离别的柳氏笔下。柳氏传说艳绝一时，然而又不知道评价标准是否与杨贵妃一样，以肥腴为美。只是柳氏能唱出这般叫人拍案叫绝的词作出来，是以前的卓文君也不具备的才华吧。

唐人最能做出韩翃这般令人酸楚怅惘的诗作来，如崔护的《题都城南庄》：“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再如杜牧的《叹花》：“自恨寻芳到已迟，往年曾见未开时。如今风摆花狼藉，绿叶成荫子满枝。”崔护的诗是豁达，杜牧的诗是遗憾，韩翃的词是悔恨。崔护对女子本就是欣赏的态度，故女子不在了也并不遗憾；杜牧重在写女子嫁人之后的残花败柳之状，本无情意，故只有遗憾。

韩翃不同，他与柳氏如胶似漆之际，恰举进士，之后打算回家省亲，柳氏本可以随他一起回家，然而韩翃把柳氏留在了京城，又恰逢安史之乱，两人因此相别经年。至于为何韩翃不带柳氏归家，原因大概与白行简的《李娃传》中所述无异，大概是觉得家人无法接受自己迎娶一位歌妓，有辱家门罢了。

细察韩翃词作之意，却是坚信这么天仙一般的女子，一定早嫁给别人，他对柳氏并无任何责备之情，而是对柳氏有着深深的不舍，所以韩翃让人去找寻柳氏踪迹，但并不抱以太多希望。“纵使长条似旧垂”有说自己昔日受到柳氏“垂青”之意，可见在他的心中柳氏地位之高。

柳氏此前因安史之乱，为避乱剪去头发去了法灵寺做了尼姑。收到韩翃的这首词以后，柳氏很悲伤，于是随着韩翃的写法回了一首词，此时柳氏真没有被人折去，所以柳氏的词里所抒发的是岁月的流变，年华的易逝。

紧接着，柳氏就被平叛有功的吐蕃将军强娶了。在平定安史之乱的过程中，吐蕃等藩属国帮了不少忙，但是唐朝也付出了相应的代价。而此时韩翃来到京师，已然无法找到柳氏行踪。一次在路上偶遇柳氏，两人皆知此生相聚无望，均是凄凄惨惨戚戚。后在皇帝的干预之下，吐蕃将军才放柳氏回到韩翃的怀抱。

李商隐在丧妻之后，幕主柳仲郢欲选一美姬张懿仙赠与李商隐，被其拒绝。为此，李商隐写了《上河东公启》一文，表示自己的诗歌里虽然常写美女，但是自己实无风流之心。此文里也写到了那位美姬之前曾委身于多人，不敢夺人所爱云云。可见，乐籍歌妓经常被主人送与他人作为朋友之礼。

柳氏纵不是妓女，但歌妓的名声也并不好。《柳氏传》讲韩翃的家在清池，不知道此地是否就是唐朝著名的贵族聚居之地清河，如果是的话，那么韩翃不带柳氏回家的原因就更加让人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