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眼睛

这次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去看父亲。哥在找工作，母亲远在新疆。

以前都是我和哥一起去的，而且基本上都是他和爸说，我在一旁回应他们，或时不时地跟爸说上几句。倒不是父亲不想和我说话，其实他的话更多的是对我们哥俩说的。

每次问父亲里面如何，他都说还行，就那样吧，但就是眼睛有点狠。所以我们每次都会问他眼睛的情况，还给他配了几次眼镜。

可没想到这次又“变本加厉”了，让我很是惊讶。虽然可能有遗传的原因，但发展到如此程度，还是让我很担心。当初进去，我更害怕的是父亲会受欺负，受挨打。这主要是受一些电影的影响，总以为里面会有拉帮结派当大哥欺负新来的。现在看来，父亲倒是没受什么欺负，也没遭谁的打。至于拉帮结派的，我就不得而知。不过要是在我小时候，父亲是很可能要受罪的，因为那时不光是和你一样的人，就连看守你的人都可能对你下歹手的。

所以，现在父亲的眼睛更是令我担忧的。去年去看还只是五六百度，这次我问，竟然说是有一千多度，不戴眼镜简直就是睁眼瞎；但原来的眼镜起的作用也不大了，而且他戴眼镜眼睛还难受。我劝他注意用眼，不要干活太累。他很轻淡地笑了笑，说在里面哪有什么你要不要的。我只突然感到心痛，泛起莫名的无奈与伤感，因为这沉重而不可改变的现实。我改变不了，哥改变不了，谁都改变不了，父亲他自己更是无能为力改变，因为他就身处其中。惟一能改变这的，只有时间。所以，我在等，哥在等，母亲在等，奶奶、外婆在等......都在等他出来的那一天。

现实中的我对现实已经看得清楚；尽管当初的我流了不知多少泪，湿了多少次枕头，梦见多少次家人团聚。但随着年龄的增长，经历的世事，心智的逐渐成熟，我已经基本不会对父亲这件事流泪了，就算流，也流在心里。因为案子已经处理完毕，结果已经判决。这是铁定的、无可撼动的现实，我再如何强求也是无用。幼小的我还无法接受，只得以眼泪表达；但现在我懂得接受，并相信时间是最好的结果。但我怕父亲的眼睛挺不过时间的煎熬。他在里面多待一天，他的眼睛就要多受一天罪。想着他费眼干活，我心里很是难受。牢狱之灾，已然让他身处七年；严重的近视，还要他坚持几年。其中的痛苦，可想而知。出狱的时间我没法变短，只要父亲在里面身体健康，安安稳稳就好了。可他的眼睛却总是让我牵优着。

所以看完父亲回到家，晚上我就和哥说了父亲眼睛的事。哥说他现在没多少钱，让我先找妈拿点钱。于是我又和母亲说了这事。可我却怎么也想不到她会那么不情愿，好像与她无关。她说近视就让他近视，我现在没什么钱。我有点不满，但还是不急不慢地说爸都已经在里面了，能让他过好点就好点嘛。可母亲有借题发挥，说他都已经在里面了，就该少花点钱，我也没挣什么钱。我意识到这事是无法与母亲沟通好了，便没再多说什么了，只说了几句家常，便挂了电话。

放下手机，我低头沉默，心中茫然着，怅然若失。末了，却怎么也表达不出，只得哀叹一声，好像明白了些什么。我想，父亲与母亲的关系现在就像绷紧的线，紧紧绷着，终有一天，这线会断，感情会破。而那一天，就是父亲出来的时候。母亲永远不会原谅父亲，父亲也终究无法与母亲和好。他们本就不合适，长久的等待终会让人心灰意冷，斩断情缘。从回到爸妈身边生活到现在，我好想明白了这点。所以，我反倒觉得那样更好，至少对他们俩是好的。

但父亲的眼睛却总是让我牵忧着。我想我改变不了现实，但应该要照顾好父亲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