职业日记：扫煤人
不知道在大家的印象中，火车拉进港口的煤是怎么卸的？肯定不是人卸的，一节车皮载煤80吨，靠人卸，花儿都谢了。是翻煤机（进口）卸的，三节车皮一组，有程序控制，定好位，一翻就完成了，一台翻煤机一个小时左右就可以卸一万吨。
翻煤机
煤从山里挖出来不是直接能用的，电煤的品质要求高，需要经过专业洗煤机进行清洗，采样，达标后才能使用。高科技虽然好，也有瑕疵，尤其是冬天的时候，煤会冻住。尽管煤中加入了防冻液，可底部的煤仍然会冻，还特别结实，因此翻煤机翻不干净。那虽然又黑又脏，可那是实实在在的流动的钱。
因此，这时候就需要人手进行清扫，港内有一波人清扫，清扫不完的牵进作业场一边检修，有一波人一边清扫。因为时间就是金钱，都有时间规定，误了点后果很严重。
扫煤的是民工，有工头带领。冬天的时候人数达到几百人，比检修的铁路人多得多。两波人经常擦身而过，可是井水不犯河水。尽管小a自己过得辛苦，可见了别人的辛苦心酸，也实在心里不是滋味。这也是一种职业，也值得记录。因为他们也是某人的丈夫，某人的父亲，某人的儿子……在遥远的地方，也有人盼望着他们安全回家。
01
凌晨一两点的大雪天，小a站在雪地里。几十人扛着工具压了过来，那场面初看，非常壮观。他们各有分工，一人负责几个车皮。最近的是旁边一个老头，他用洋镐砸开了车门，用一个木楔子顶住了车门，再用自制的简易梯子爬了进去。然后满耳传来咚——咚——咚的砸车声音。因为煤冻住了，需要使劲往下砸。
雪天的夜晚非常寂静，那此起彼伏的声音响彻云霄，震耳欲聋，尤其是在跟前听着都渗人，只能尽量离得稍微远点。
过了一会儿，一锹一锹的煤从车门飞了出来。人家不管下面有没有人，反正就是飞了出来。
飞了半天，没动静了。有一个监工的人过来拿着手机，伸进去拍车里面。里面穿出一个声音：先别拍，还没扫完，肚子疼，拉屎呢。
监工人：cnmb，赶紧地，拉屎都赶不上好时候。新的又来了，马上要转线。
民工：好的，马上好。
不一会儿，车门旁边堆起了一个煤堆。他扫完下来，有人检查完，关好车门去了下一节。
02
一天晚上，零下15度。冻得几个人来回走路热身。
有人说：今天晚上这么冷，扫煤人要忙坏了。得大干一晚上，那叮里乓啷一晚上，抡那洋镐铁锹，也不容易。这可把扫煤的老板高兴坏了，今天晚上又发财了。
一人说：前段时间扫煤组来了一个小伙子，用洋镐砸车门，有蛮力，特别猛，被车门上的铁丝把眼睛崩了。工头给赔了钱，回家了。那点钱有什么用，一辈子的健康没了，以后媳妇都不好找，何谈幸福？
有人说：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命里一劫，躲不过去的。
03
休息期间，有人和扫煤大哥唠嗑。
老a：大哥，你们一天这么辛苦，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大哥：四千左右，平均一天140。
老a：有保险什么的吗？
大哥：哪有什么保险啊？一个月31天只按30天算，就这还得求着人家收留。
老a：不是听说在工地上平均一个月能挣一万吗？怎么不去工地。
大哥：可别听他们瞎吹，我和姓马的那个人一平均，还是我们省首富呢？有用吗？偶尔一个月能过万就不得了，又不是月月有，现在哪有什么活啊。像我们上了年纪的，都没人要。这里虽然辛苦，可是长期稳定大半年。正好冬天家里没啥农活，出来挣点零花钱用。
老a：那确实，今年扫完还有明年。
04
扫煤人主动找人问话。
扫煤人：师傅，你们的棉衣穿不完或者穿脏不想要的，有了我们买过来穿。
老a：现在没有，我们四年才发一身。
扫煤人：谁有了，帮着问问。
说话间递上了一根烟。
老a：好的，有人有多余的，我让他联系你。
扫煤人：谢谢。
05
傍晚，前面老a刚从火车上跳下来，一辆风驰电掣的拉煤三马子擦肩而过。
老a对后面的老c说：ctm，没让火车撞死，差点让三轮车撞死。真nm牛比，把三轮车开出了跑车的味道。
两人翻过来看了看，那三轮车飞过的路上煤尘四起，一股黑烟像一堵可移动的墙一样，升了起来，呛人口鼻。两人一手拿工具，一手捂住口鼻，快速走了过去。
老c：还是tmd的钱好，这一天得多拉多少。不开快能行吗？那拉的都是钱。
老a：尤其是今年的煤价，煤老板估计睡觉都能笑醒。
老c：跟咱没关系，咱把自己安全顾好就行了。
老a：有道理。
06
半夜，有一个二十多岁的监工走过来。
对着一个扫煤老头喊道：cnmd，这个是不是你砸掉的？
老头：不是。
监工：不是你？是自己掉的？扣你五十。
老头：不是我砸掉的，你凭什么扣我钱。
监工：cnmb，b嘴还挺犟，现在扣你一百。服不服？不服，明天滚蛋，工资一分没有。
旁边的一个工友拉了拉老头。老头不说话了，又去干活了。
07
老师傅对新人小a说：在这地方什么都好说，可安全是自己的。干活一定要多长只眼睛。那些扫煤的人把工具随便丢掷，人家可不看旁边有没有人，只图自己方便。你走路的时候，一定要注意。之前有人被砸了，人家跑路了，上哪里找去，再说了人家谁给你花功夫和时间去找。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小a：好的，我紧紧跟在师傅后面。
老师傅：你迟早有一天会单干的，我们遇到了是缘分，记着我给你说的，对你没坏处。还有和那些人别起冲突，能躲就躲。都说我们素质低，这些人才是真得素质低。有人走路和他们碰了一下，没想到嚷嚷了几句，人家就拿起了铁锹，准备干架，幸亏有人拦下了。否则又得吃亏，完了两边都不落好，光自己吃亏。那边人家跑路，找不到人，其实也没人给你去找。这边出了人身问题，影响人家政绩，骂你废物。
小a：这不就是夹缝中生存吗？也太难了。
老师傅：呵呵，难，你还年轻，难得事情还在后面，等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小a：额……
08
某年元旦的凌晨四点，作业场内黑压压站了几百人，闹哄哄的，像有什么事情。
有人问：怎么了？
有人答：昨天晚上一个新来的60岁老头被火车压死了，别提有多惨了，现在想起来都想吐。
六点左右，一切恢复如初，大家又开始自己干自己的活了，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有人问知情者：怎么刚才那么多人，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
知情者：事情解决了呗，大家都要吃饭的。你看钱的作用大不？据说赔了80多万。老头活着没见过80多万，死了倒挣了80多万，可跟他没有关系了。
每当小a路过那滩血，后背发凉，不由自主会朝后看几眼，紧走几步。能尽量绕着走就绕，哪怕多走几步。可过了没三天，那摊血不见了，跟着煤进了火电厂，发成了电，给千家万户送去了温暖和光明。
有人说：这tm空调温度开得太高了，热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