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伦多封城日记2020-03-26星期四阴

封城以来今天是工作最忙的一天。联邦政府推出的一系列经济救助政策中有一部分需要通过商业银行来落实，凭空多出很多活来。简单地说，正常情况下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才能开发出来的一个金融产品现在要在两三天之内上线，需要在信息不足的情况下做出大量决定，而这些决定又随时在改变，改变的速度不是以小时而是以分钟计。

在商业世界中，决策者永远不可能拥有恰到好处的数据和信息，不是信息太少未知太多，就是数据过剩鱼目混珠需要从千头万绪中抽丝剥茧。遇到新冠疫情这种几代职业经理人一辈子都没碰上过的危机，更是需要经验和冷静。

在商业环境之外，每一个普通人也都在经历这从未有过的大混乱大迷茫，泥沙俱下的种种信息甚嚣尘上，绝对需要我们擦亮眼睛去细细分辨。

有些事情很容易分辨。今天早上朋友圈里看到一则消息，说从今天开始安省规定所有人不能出门，紧急情况要出门的必须获得批准拿路条上路。这消息显然不对。第一，我每天在关注政府发布的疫情应对政策，并没有听说这一条。第二，以常识论，这样严厉的措施在加拿大是不可能轻轻松松得以实施的，要是确有其事一定会有不小的响动。为谨慎起见，我到各级政府的官网查了一遍，没有一处提到这一消息。我知道这位朋友的为人，绝不是哗众取宠也不会无端造谣生事，于是我在朋友圈留言告知消息不准确。朋友很快回复我的留言表示感谢，看样子是听新闻听岔了。

有些消息对有些人很容易分辨但对有些人很难。还是今天，朋友圈里又有人讲了他一早去邮局寄包裹遇到的奇事。排在他前面的一位顾客跟邮局工作人员争论不休，细听之下，原来这位顾客昨天晚上接到一个电话，声称政府给市民免费发放口罩等防护物资，电话中向他索要了他的个人信息，告诉他第二天去邮局领取。站在局外人的角度，我们似乎很容易判断这是一个老套的电信诈骗，只不过骗子与时俱进，把中奖之类的套话换成了疫情版的说辞。可是，如果接到这样的电话，我们当中有多少人不会产生怀疑？

对付这种事情，传统的智慧告诫我们，别老想着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就不好被天上掉下来的石头砸了。我自己的办法则简单得近乎粗暴，那就是不接电话。至少有三五年了，凡是我不认识的电话号码我都不接。会错过什么事情吗？的确。会错过什么特别重要的、重要得不容错过的事情吗？不会。因为我根本就不认为有什么不容错过的事情。真有人有要紧事找我，绝不会打一次电话打不通就罢休，语音留言、短信、微信、email，有的是可以联系到我的方式，我看到了自然会回复。

甚至有一次我收到了留言也没急着回复。那是几年前，税务局给我电话要求补充一份材料。在加拿大，每年申报个人所得税时只在网上填表，一切证明文件并不需要一并寄给税务局，但法律规定所有相关材料必须保留原始证明文件，7年之内税务局可以抽查要求提供。那次我遇到的就是这样一个情况。税务局工作人员打来电话，我照例没接，对方留下了语音留言，要我打回去，留的电话是那位工作人员办公室的座机，而不是任何一个在政府网站上可以查验得到的公开电话。从留言的语气、内容，我基本可以确认信息真实而不是骗子假冒税务局，但我仍然没有按照对方给出的号码回电。我到税务局网站找到一个公开的联系电话打了回去，等候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才接通，我告诉接电话的工作人员我收到这样一条语音信息，请他帮我查询是否真实。工作人员无法马上回答我的问题，让我在电话一端等候，过了十几分钟，他告诉我，查证过了，是真的。我这才回复了那条留言。看似繁琐又费时，但有些事情宁可麻烦不能大意。

电话可以不接，短信却拦不住。疫情期间的短信诈骗也有了最新版本。今天早上特鲁多总理的讲话中特意提到，自从联邦政府宣布应急经济救助计划以来，以此为名发出的诈骗短信已经频频发生。特鲁多的建议也简单明确，不要理会任何这样的短信，所有信息都可以在政府的官网查到详细内容。

除了电话和短信，还有冒着病毒风险亲自上门“服务”的骗子。这事在中国没听说，因为疫情期间没人可以随处走动。但在加拿大，居家抗疫是政府的建议和号召，尚未强制执行，所以街面上还有骗子。这几天社交媒体上有一张照片，一群穿着防护服的人挨家挨户敲门，说是政府派来的防疫工作人员，实则是一群骗子借机行骗。对付这样的事情，还是一样，不开门就完了，顺便打电话报个警，万无一失。

不过，有些事情还真不好判断真假与是非。从今天开始，安省允许餐厅在外卖订单中提供酒精饮料。这事我是在跟同事打电话谈工作的时候听他随口提到的，乍一听简直不敢相信，因为安省控酒之严堪称北美之最，不过很快我就在正规媒体的新闻报道中获知了此事的真实性。在安省，酒类是真正的专卖——除了一年前刚刚开始允许部分获得批准的超市出售啤酒之外，安省的酒类销售全部集中在省政府经营的一家专卖店和有限的一两家连锁专卖店。餐厅如果要卖酒需要专门的牌照，提出申请后政府会在餐厅门口贴一张告示征求社区意见，一段时间后无人反对才能发给牌照。有牌照的餐厅也不可以随意卖酒，而是有一定时间限制，而且只能在划定的区域内堂食不能外卖。即便是在餐厅用餐的客人，如果要端着酒杯走出餐厅到门口去接个电话抽根烟，对不起，服务员会提醒你把酒放下才能出去，因为一旦顾客把酒拿出店外，不但顾客违法，餐厅也违法，面临罚款甚至被吊销卖酒的牌照。如果在餐厅里开了瓶酒没喝完怎么办？对不起，不论是餐厅里的酒还是自己家里买的酒，凡是开过的酒都不能带出指定餐厅或自己的家门。因此，当我听到省政府决定在疫情期间临时允许餐厅提供酒类外卖，简直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

其实，这事也好理解，所谓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明面上的理由，不给居民提供足够的方便，大家怎么能安心在家闭门不出？实际上，政府打的也是经济算盘。一来餐饮业是最受疫情伤害的行业之一，不给点优惠政策商家的日子实在难过。二来现在而今眼目下政府也处处需要花钱，经济又下滑，在可见的将来税源必定减少，再不靠酒类专卖搞点钱，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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