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世纪的现代感受

2022-06-05  本文已影响0人  人间的黄昏

如果说现代的思想观念源于 16 世纪的宗教改革、17 世纪启蒙运动,那现代的感受则来自于 19 世纪,在工业革命的浪潮中,城市生活的变化之快远超之前的任何时代。

最明显的是速度的提升。

兴修公路:

19世纪初,如果路好走,一辆驿站马车每小时可以走9千米,夏天一天走大约80千米,秋冬季因道路泥泞,天气恶劣,每天只能走40千米。19世纪30年代,从匈牙利布达到维也纳只需31个小时,而半个世纪前,这段路程需要走整整两天。

火车与铁路:

苏格兰作家托马斯·卡莱尔在19世纪30年代末乘火车夜行,他感到坐火车「仿佛浮士德身披魔鬼斗篷飞翔,又仿佛一只蒸汽大鸟驮着你飞,在夜空中携你一起遨游不为人知的苍穹」。1840年时,后来成为历史学家雅各布·布克哈特仍在柏林求学,他第一次乘坐火车,惊叹「火车只用 33 到 35 分钟就走完了 5 小时的路程,一路滑行到波茨坦……它简直就是一只飞过去的鸟」。1844 年,画家J. M. W. 透纳在一幅题为《雨、蒸汽和速度:西部大铁路》的画中力求表达人们的这种新鲜感受。1850年,诗人约瑟夫·冯·艾兴多夫说:「乘坐蒸汽机车旅行就像看万花筒,铁路沿线的世界不断改变,沿途掠过的山山水水风光无限。」

截至1880年,纵横欧洲大陆的铁路长度已超过16万千米。国际路线也逐渐开通,其中最著名的就是 1883 年开始运营的东方快车:

该列车单程票价 300 法郎,相当于一名体力劳动者整整两周的薪酬。火车上的侍者一律身穿制服,餐车提供的晚餐共有 7 道菜,乘客就餐必须身着晚礼服。「东方快车」完全是为富人设计的。火车从巴黎出发,沿一条蜿蜒曲折的铁路线行驶 80 个小时后抵达伊斯坦布尔,全程约 3600 千米,在法国和德国境内时速为 72 千米,匈牙利境内 48 千米,罗马尼亚境内 32 千米。」

此外自行车与汽车也相继在 19 世纪下半叶诞生(19 世纪 60 年代自行车诞生;1886 年,本茨发明汽车)。凡尔纳在 1873 年出版的小说《八十天环游地球》正是这一时代人类在速度上大跨越的忠实写照。

通讯:
1837 年,美国人塞缪尔·莫尔斯获得电磁电报专利,电磁电报开始取代臂板信号系统。
1841 年,邮票出现。英国王家邮政局每年递送的邮件,在1860年为5.64亿件,1880年增至12亿件,1900年更是高达23亿件。
1848 年,出现了第一家报亭。
1865 年,横跨大西洋的海底通讯电缆铺设。
1876 年,贝尔发明电话。

人们可以更为快速、便捷地移动、获取信息。一个人在一生中所见的事物大大丰富,远超过去,正如匈牙利作家马克斯·诺尔道在 1892 年所指出的,新全球通信网络的发展意味着如今一个普通村民的视野超过了一个世纪前的一国政府首脑。他若翻开报纸,就能「津津有味地阅读以下一连串消息:智利发生的革命、东非的丛林战、中国华北的一场屠杀、俄国的饥荒」。在更广的范围内,不同人、不同群体之间的交流也就更频繁,这正是催生新事物的条件之一。因此,无论对个人还是社会,这样一种加速都让变化和革新变得寻常。

此外,空间距离是在时间意义上缩短的,因此时间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工业革命之前的社会,人们以日照正午为准测量时间,因而各地时间各不相同。当时个人使用钟表的情况很少,大部分钟表也只有一个时针,大家并不需要准确知道当前是几点几分,我们今天所谓的「迟到」在当时并不成为问题。而到了 19 世纪,许多新事物的出现产生了对精确时间的需求。例如工人们按小时领取工资,工时就得精确计算。火车的出发、抵达,通讯信息的传递,都需要标准化的精确时间。钟表大大普及,另外由于火车跨越了不同地区,也就需要将各地的时间统一起来。最早在英国实现了这一点,1855 年,英国几乎所有公共场合的钟表都采用了格林尼治平时。随后欧洲大陆的各个国家也统一了自己的时间。这对于 19 世纪下半叶的战争也非常重要,因为此时调动军队用到了铁路。德国的陆军元帅赫尔穆特·冯·毛奇就呼吁要统一德国各地的时间:「德国现在有5个时区,这是昔日四分五裂的德国遗留下来的。现在德国已经成为一个帝国,理应消除这一现象。」时间的统一对于殖民体系也是非常重要的,真正的全球化开始由此起步。

时间与空间的缩短还带来了一个变化,那就是昔日贵族们的「壮游」被资产阶级的商业旅游取代。最早进行大规模旅游的是英国人。浸信会牧师托马斯·库克创立了一个相当成功的旅游公司,靠为宣传节欲的人组团出行起家,以团购方式从铁路公司得到折扣车票。19 世纪 60 年代末,库克组织的旅游团足迹遍及欧洲大陆。英国游客们以自己广博的见闻鄙视起许多欧洲大陆上的人,当然欧洲大陆人也瞧不上这些英国人。1890 年罗马尼亚作家尼古拉·约尔加看到在威尼斯的英国游客后吐槽道:

到处都可以看到他们的身影:酒店里,狭窄街道上,漆成黑色的凤尾船里,各处雕像前,塔楼顶端的平台上。男人留修剪过的短胡须,手里拿一本《贝德克尔旅游指南》,挽着爱妻(无论何时都挽着臂),妻子们娇柔可爱,眼球灰白,脸蛋红扑扑的,牙齿整整齐齐。男人个个神情冷漠,举止矜持,说话时断时续,含糊不清,偶尔夹杂着法语,不知所云。

此外便是城市功能的日益完善和新事物的层出不穷。当时欧洲的各大城市因工业化变得越来越庞大,也进行了许多改造,和几百年前的城市完全不一样。
从人口数据的变化中我们可以窥见城市化的进程:

1850 年,法国经济上活跃的人口中,大约 52% 的人务农,到了1900年,务农人口降至 42%。意大利农民比例从 75%(1862年)降至 1900 年的 60%。德国农业人口所占比例更是因迅猛工业化而急剧下降,从大约 60% 降至 35%。英国在工业化和城市化过程中享有的先发优势通过以下数字体现出来:1850年,英国经济上活跃的人口中,仅有 22% 的人务农,到 1900 年底,这一数字跌至 9%。

随着人口的大量聚集,许多我们今天习以为常的城市设施在 19 世纪也开始出现。

自来水到 19 世纪下半叶开始慢慢普及。而此时很多城市里仍然是将河水直接通过管道送到千家万户,以至于有的水龙头里放出来的水还混杂着小鱼。抽水马桶、公共厕所、下水道系统也出现在 19 世纪下半叶。1870 年版的《拉鲁斯词典》中就写道:「有身份的外国人离开这座城市前,无一不想参观一次著名的巴黎下水道。」约翰·拉斯金表示:「一个好的下水道系统远比最受人推崇的圣母马利亚画像高贵圣洁。」

而在这个阶段,城市中难免会出现各种污秽之物,如马粪、动物集中屠宰的尸体等等,在加上排水系统尚未完善,工厂造成的空气污染又比较严重,早期城市的环境其实挺糟糕,贵族们自然是不愿意住在城市里的。

19 世纪最著名的城市改造当属拿破仑三世时期巴黎长官乔治-欧仁·奥斯曼主持的巴黎大改造。他下令拆掉了中世纪留下的狭窄街巷和大量住宅,拓宽道路,建成宽敞的林荫大道。同时还兴建了许多大型公共建筑和广场。这里有一个很重要的目的是为了防止叛乱,林荫大道很方便军队的行进。正如他自己所言:「老巴黎已被掏空,叛乱街区和残存街垒片瓦不剩。」

环城公路、人行道、公园逐渐在城市改造中出现。1868 年,伦敦曾经安装过煤气交通灯,但引发了爆炸,后来直到 20 世纪欧洲城市才重新安装交通灯,毕竟这时候汽车也越来越多了。

长明的路灯也出现在街道两旁,开始是煤气灯,后来出现电灯,这让夜间的游荡成为可能。

早在 1815 年,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桥和蓓尔美尔街就用煤气灯照明了。拿破仑战争结束后,煤气灯使用愈加普遍,迅速蔓延到英国各地城镇。巴黎直到 19 世纪 40 年代才普遍使用了煤气灯。1860 年时,仅伦敦一地消耗的煤气量就是德国全国的 2 倍。1819 年,圣彼得堡点亮了全市第一盏煤气路灯;到 19 世纪中,已有 800 盏路灯为俄国首都的街道和广场提供照明。1875 年,俄国一位军事工程师帕维尔·尼古拉耶维奇·雅勃洛奇科夫首次发明了电照明弧光灯,人称「雅勃洛奇科夫烛」。欧洲大陆上使用公共电灯照明的首座城市是匈牙利的蒂米什瓦拉。1884 年,该城共安装了 731 盏路灯。当时斯旺和爱迪生发明的白炽灯已经取代了弧光灯。以伦敦为先,各地城市开始建造中央发电站。

哪怕在汽车出现之前,城市交通也有很大改变。19 世纪末有轨电车最先出现在柏林,此前已经有很多有轨马车。最早的地铁是 1863 年伦敦开通的,由蒸汽驱动,19 世纪末逐渐转为电力驱动。

商业的日益发达也体现在城市中,最典型的就是百货商店,琳琅满目的商品足以碾压街边的小店铺:

位于泰恩河畔纽卡斯尔的班布里奇百货商店创办于1838年,是最早的百货商店之一,1849年时,它已有23家分店。同年创办的巴黎乐蓬马歇百货商店按固定价格出售商品,在顾客惯于与店主或集市小摊贩讨价还价的时代,这又是一项创举。

巴黎的拱廊街也是当时的新鲜事物,相当于我们今天的购物中心,它模糊了室内与室外的边界,给商品提供了更多展示的空间,物质的丰裕似乎无穷无尽。
城市除了在水平空间上的扩展,还有在垂直空间上的生长,这有赖于电梯的普及。

现代电梯的发明要归功于伊莱沙·格雷夫斯·奥的斯。1854年,他发明了一种安全保护装置,可以防止电缆断裂时升降机坠落。19 世纪末,电动马达取代了他发明的使用充水对重的液压动力系统。纽约和芝加哥的大楼楼层不断增高后,使用电梯的地方越来越多。很快电梯传到了欧洲,欧洲的豪华酒店成为电梯的首批用户。

电梯导致高层建筑越来越多,这也进一步使得城市成为陌生人社会,人们不再爬楼梯,邻居之间很难打上照面,也就不再那么熟悉。

城市就这样一步步变成我们今日的面貌,而在最初的急剧变化中,它带给人们一种「震惊」的眩晕感,这正是人们对现代社会最为强烈的感受。

上一篇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