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应物《燕李录事》：写在繁华落尽之后

唐代诗人韦应物在十五岁时就以三卫郎的身份担任唐玄宗李隆基的近侍，可谓是少年得志。安史之乱爆发后，唐玄宗奔蜀，韦应物流落失职，生活陷入贫困，开始发奋读书。若干年后，他遇到了少年时一起担任近侍的伙伴，感慨万千，写下了《燕李录事》一诗，原文如下：

与君十五侍皇闱，晓拂炉烟上赤墀。

花开汉苑经过处，雪下骊山沐浴时。

近臣零落今犹在，仙驾飘飖不可期。

此日相逢思旧日，一杯成喜亦成悲。

“与君十五侍皇闱，晓拂炉烟上赤墀”，我十五岁时和你一起在皇帝近前当侍卫，早晨，从香炉中散发出来的香烟缭绕在宫殿前朱红色的台阶上。故人相逢，诗人忆起了两人的少年时代，年纪轻轻就在皇帝近前担任侍卫，朝中大臣都要对自己敬畏三分。诗人依旧记得侍奉皇帝上早朝时的场景，从香炉中散发出来的香烟笼在朱红色的台阶上，陪侍着皇帝登上九五尊位，听着朝臣的山呼声，真是志得意满啊。

“花开汉苑经过处，雪下骊山沐浴时”，我们曾经跟随玄宗皇帝到过繁花似锦的皇家园林，也曾在下过雪的冬天侍奉皇帝到骊山的华清池沐浴。唐代诗人常用“汉”代指“唐”，在这里，诗人以“汉苑”代指唐朝的皇家园林。骊山下有温泉，唐代曾在这里建华清宫，每年冬日唐玄宗都要去华清宫。在这一联中，诗人继续回忆过往，即便在散朝之后，两人也常伴在玄宗皇帝身侧，很受皇帝的宠爱和信任。

“近臣零落今犹在，仙驾飘飖不可期”，当年在皇帝身边的臣子四海零落，如今你我还能相遇，但皇帝已经仙驾而去，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在这一联中，诗人的笔触由回忆转到现实，安史之乱爆发之后，原先的一切都戛然而止，玄宗皇帝出逃蜀地，他身边的近臣也四海飘散。繁华在一瞬间散去，诗人饱受战乱流离之苦，当他再来审视这个世界的时候，世界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玄宗皇帝已经仙驾，国家由盛转衰，怎不令人唏嘘？

“此日相逢思旧日，一杯成喜亦成悲”，今日相逢，让我回忆起过往，端起酒杯，让人既快乐，又悲伤。故人相逢，唤起了诗人埋藏在心底的回忆，在少年时代，诗人与李录事都曾春风得意，而现在，两人心中各有一段沧桑。在端起酒杯的一瞬间，诗人悲喜交集，喜的是，经过一番颠沛之后，故人却能相逢，悲的是，在经历战乱之后，人和事都已不再是原先的模样。虽说是悲喜交加，但实际上却是心中的悲胜过眼前的喜。

鲁迅先生说，真正的悲剧，是把美好的东西撕碎了给人看。在这首《燕李录事》中，把诗人的少年美梦撕碎的是不可抗拒的战乱，在战乱之前，诗人侍奉玄宗皇帝上朝，扈从他出游；在战乱之后，只剩下满心的悲苦供自己咀嚼。在繁华散尽之后，留给诗人的是挥之不去的沧桑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