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囚鸟•第五十二章 陈二狗酒后失言泄隐踪
囚鸟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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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加完达穆哈部落老首领儿子的婚礼后，我带着剩下的兄弟回到了老爷山，从监牢里放出了朱扎兄弟。朱扎兄弟看着我，他说，驸马爷，我的命是格尔吉老王爷救的，我这身本领是他请人传授给我的，我一天都不敢忘。我没有做一件对不起草原的事。我说我知道，你受委屈了，等我们回到草原上以后，我会向各部落的首领们解释清楚还你一个青白的。
处理完麻刀在老爷山上留下的余部之后，我们就动身往回草原赶。可是，还没回到草原上的时候，就出了事。
和二狗同去中原的兄弟回来了，可是二狗却没有回来。他们气喘吁吁找到我的时候，我还在草原中央的塔丝娜河边上，望着长河落日，雄鹰从头顶上飞过去，把意气风发的影子投在河中央，时不时有一两条鱼儿在清清的河水里摇着尾巴悠闲地游过去，水里的白云像棉花一样裹住它们光滑的身子。
凉凉的晚风吹过来，我的头发和髭须一起在风里飘扬起来，那一年塔丝娜回到草原时站在这条河边欢快呼喊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仿佛她在我面前跳来跳去，衣角裙裾在寒冷刺骨的北风里骄傲地飘扬……
驸马爷，不好了！陈掌柜的被抓了！来人马蹄溅起草泥，他勒马缰绳的时候，马儿嘶鸣着人立起来。他单膝跪在我面前，一脸风尘。
什么？我吃了一惊，一把抓住他的肩膀，谁被抓了？你再说一遍，被谁抓的？
陈掌柜的，在中原被抓了，是中原官府抓的。来人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他只做生意，平白无故怎么就被抓了？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急，和我讲清楚了。我用眼神制止了他的慌乱和焦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该怎么来就怎么来，你说清楚了，咱们再想办法救他。他点点头，喝了几口水，就和我讲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二狗到了中原以后，遇到了一个山西商人，他从山西商人手里买了好多草药和山货，运到了江南，赚了一笔钱，然后又从江南转运了一批丝绸瓷器返回山西，凑不凑巧，又遇到了上次那个山西商人，两人谈妥了价钱，买卖就做成了。二狗赚了不少，心里很开心，山西商人也讲诚信，而且为人也仗义，很对二狗的胃口。两人惺惺相惜，畅谈了一夜之后，觉得相见恨晚，于是跑到五台山上去结拜了兄弟。
结拜之后，二狗本欲回来找我的，结果因为那个山西商人的老娘要过七十大寿，二狗就留了几天，打算给老干娘拜完寿之后再回来。事就是那天晚上出的。
那山西商人结交广泛，商人、官员、行走江湖的侠客、杂耍的、唱戏的、教书的、念佛的……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有。那天晚上给老妇人拜完寿后，山西商人把二狗介绍给了他那些前来祝寿的朋友。
那些人听说二狗是他的八拜之交，就起哄非要不醉不归不可，结果就这么觥筹交错你一杯我一杯，一圈下来，陪着近百十号人喝过去之后，二狗就迷糊了。这时候，大家就开始吃菜闲谈，不知道怎么谈着谈着就谈到了一年前的靖难之役，然后那几个来祝寿的官员就讲了发生在朝廷里的一些事。
那官员说，前不久，京城里可发生了一串令百官朝臣毛骨悚然的事。兵部尚书铁铉被抓到京城以后，永乐帝决定亲自审问他。铁铉见了永乐之后，非但不跪，反而背对着他站立。永乐帝强行令他转过身来，却始终不能如愿，于是大怒，命人割下了他的耳朵和鼻子煎熟了让人送到他的嘴边，逼他吃下去，然后笑着问他，人肉鲜美么？铁铉面不改色大义凛然，他大声说，忠臣孝子的肉当然香了。
永乐大怒，让人烧起油锅，把他扔了进去。那么滚烫的油锅啊，你想想，很快铁铉就变成了一段焦炭。那官员说到这里，大家的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铁铉虽然被烧成了一段焦炭，但是你猜怎么着？他依然背对着永乐帝啊，永乐帝大怒，命人用长钳子夹起他的尸骨，让他面朝着北，冷笑着问烧焦的尸骨，现在你肯来朝拜我了？哗！这油锅里忽然溅出滚油，左右两边的人都急忙避开，永乐帝脸上却溅了一块啊。再看那尸骨时，依然面朝着油锅底啊。永乐帝大惊失色啊，赶紧让人安葬了铁铉的尸体。
众人听得心惊肉跳，只觉得这件事太蹊跷了。有人说，这也太……说了这几个字，他就没有再说下去，但是大家心里都明白，知道他是在气愤永乐帝的残暴。
嗨，还有比这更惨更蹊跷的呢，你们听说了么？另一位官员接着说。左佥都御史景清大家都听过吧？话说永乐帝登基以后，知道他是贤才，欲加重用，于是就给他官复原职了。这景清大人也不推辞，就去上任了，别人嘲笑他贪生怕死，他也不辩解。
八月十五朝拜那天，他径直进入宫里，朝拜的时候，突然扑向永乐帝啊，可是被永乐帝的左右拿下了，并且从他袖子里找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永乐帝大怒，问他要干什么。景清愤然说道，我想为故主报仇，可惜没有成事。永乐帝命人将他剥皮，景清破口大骂，直到肉和骨头被肢解。剥完皮后，这永乐帝又命人将景清的皮挂在长安门上，以儆效尤。
有一天啊，永乐帝坐着车马巡游，从长安门出的时候，那张皮径直从头顶向永乐帝扑下来，永乐帝吓得不轻，又命人把那张皮烧了，后来抄斩了景清的九族啊。
这些人越说越玄乎，最后，可能是大家都喝多了，于是一致念起了建文帝朱允炆的好，都说他是一位仁慈的君主，要是他在，朝廷里就不会出现这些惨案了。
二狗本来喝得晕晕乎乎，但是这些人说的话他都听得一清二楚，他听这些人如此怀念建文帝的好，于是就没管住自己的嘴。他说，既然你们这么怀念建文帝，当着我大哥的面，我也不隐瞒大家，建文帝并没有烧死在宫里，宫里找到的尸体是一个太监的。你们要是真的怀念他，就去找他啊。他就在大漠，过了羊石镇往西，有一座老爷山，建文帝就在老爷山上。
真的？呵呵，你喝多了就不要乱说好不好？建文帝怎么可能跑到大漠里去过那种清贫的日子，你肯定搞错了。有人不信。
二狗来劲了，脖子一梗，红着脸硬着舌根说，你才搞错了呢！我结拜兄弟李如水，听说过么？草原王！他为什么要在老爷山上筑城你们知道么？他当初说了，这座城里有一个人，他比谁都重要，他就是朱公子。当时我没有听清他的话，可是这次我走的时候，他亲自把我送下山，告诉了我这个秘密。他说，朱公子就是建文帝。你说，他能骗我吗？而且，我还和那朱公子说话了，你知道么？我当时就感觉他不是一般人，最少也是王侯将相家里的人，可是谁知道他就是建文帝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第二天早上，二狗还没睡醒的时候，一根铁链就套在了他脖子上。二狗还在梦里，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问人家，你们凭什么抓我？那位山西商人从官差后面闪出身来，他说，兄弟，对不住了，我要是不揭发你，我这全家老小三亲九族可就项上人头不保啦！
二狗这才隐隐约约记起自己昨晚醉酒之后说错话了，他急忙大喊，我昨晚喝醉了，说的都是吹牛皮的话，你们也当真啊？这时候，昨晚陪他喝酒的一位官员嘿嘿一笑，他说，醉了？那正好，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嘛，酒后吐真言嘛。二狗还在辩解，结果官差徭役一拉手里的铁链，甭废话了，到了大堂上，自己和大老爷慢慢说吧。
二狗真的成了狗，他被拖到大堂上之后先是一顿大板，打得皮开肉绽，像一只死狗一样。二狗起初不承认，后来经不住各种酷刑轮番招呼，就全部交代了，而且帮官府画出了去往老爷山的路线图。
驸马爷，赶紧想想办法吧。我是骑着快马一路马不停蹄赶回来的，累死了好几匹马啊，估计最迟再有十天左右，官府的兵就会来了，那时候再想办法就迟了呀。
我望着脚下连绵起伏的青草在晚风里招摇，像是大地的秀发，天上已经零零星星闪起了光亮。夜光下的塔丝娜河静静地流向东方，哗哗哗哗，不急不缓。我长出了一口气，没想到事情接二连三一波赶着一波来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是当年格尔吉王爷告诉我的一句话，这么多年来，不论是在哪里，不论遇见多么难的事，我都默默在心里把这句话将给自己听。
回到草原后，我把二狗被抓的事告诉了朱公子，朱公子说，我早就说过他嘴不牢靠。如果燕贼真要灭我，那么，我就算躲到天涯海角他也会把我找出来，我若不死，他必不安。可是，如水兄弟，他夺走了我的江山，夺走了属于我的一切，我怎么能这么窝囊让他安安稳稳坐在我的龙椅上接受我的子民的朝拜呢？一年多了，我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呐！每当我想起自己狼狈逃窜的那天，就如芒刺在背，浑身上下从里到外，没有一处是舒服的。你能理解吗？
我点点头，我知道了，我答应过你什么，就一定帮你做到。你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