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峰不是一座峰（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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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白色的羊。一只灰色的羊。还有一只黑色的羊。赵根生家里的羊在河边吃草的时候。岳峰瓷厂的女工邓春娥借了我的书《烟雨濛濛》沒有还。我还倒贴了二十一封情书和一束玫瑰花，康乃馨和富贵竹。我第一次去衡阳市一个叫初恋时光的花店，我第一次和岳峰瓷厂的女工谈恋爱。我第一次认识玫瑰花，康乃馨和富贵竹。我第一次跑到岳峰瓷厂女生宿舍去送花。我第一次见到女工的羞涩是多么地可爱。我弟一次和女工肩并肩打着伞进出工厂大门。从省城分配下来的大学生熊旺嫉妒了，销售科的青年俊才赵太平眼红了，老奸巨滑的劳资科长何太昇却笑我买喜糖了。于是我好梦连连了。衡阳电台的星空不寂寞又在叫卖青春的嗓音了。今夜的星空因你而精彩，今夜的星空因你不寂寞。我听着媚俗的爱情故事打盹了，我听着耶稣当过医生的事迹睡着了。我走进一座偌大的山，在大山里找到另外一个世界，找啊找，只找到了山的投影，夕阳的投影，树的投影，充满伤痕，血色和黑暗。山里沒有我，我也不在山里。山里有邓春娥，然而我又找不到她。她究竟藏在哪儿？山里有一对滞留的旅人在对弈，草帽和旅行包散落一地。对他们来说，重要的应该是对弈的悲与喜吧。落一枚白子成春，执一枚黑子成秋。我还在这

一个奇异的山里世界寻找。然而，大山犹如八卦阵一般教每一个人走到里边去寻找自己。我找到的我却不是我自己，而是我的投影。

在这个世界里恋爱不是双方面的事每一个人都爱自己，都爱自己的投影或影子。影子是灵魂的灵魂。

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人能认清自己的肉体和灵魂

在这个世界里，爱情和嫉妒是孪生姐妹。

在这个世界里，眼睛也最欺人骗人。

在这个世界里，内心的真实却襄得严严实实。

我的思想在梦里喂饱了泉水竟然一路飞奔。

（咚，咚咚咚。四只眼的熊旺回宿舍了。他的口才比我强十倍。他的形象比我矮三分。他的脑袋比我的大一倍。他的才情堪比曹雪芹。他脸上的微笑是租借来的，他的领带是牡丹花大红的，宝石红的红，珊瑚红的红。他的手表极象古懂，散着幽幽的光，靑鼻涕圆滑的光。他缘蛇一样狡猾加上露出齿尖白的诡异。

他的来到，就像我梦中的幽灵来到。他要给我的吻恰似幽灵之吻。

他一进来就高呼，王的大旗已高高举起。王的大旗已高高举起。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和邱素贞的爱情应该潮湿过了。我指着桌子上的白兰地。眼光在喝酒。他解开脖子上本来有点歪斜的礼带，等于卸下满足的风尘。呯地开酒瓶的声音，开始神秘体验之旅的声音。年轻不喝酒，喝酒不年轻，对吗？他问墙边一面有裂纹的镜子。镜子说：我是两个我：一个是我；一个是镜。爱情是我也是镜。困倦是爱情的床铺。你不懂抄爱情的近路，傻孩子。河水问往大海。候鸟总喜觅伴以南飞。顽皮的儿童常去山中撷取野花，插在餐桌的瓶中。这一次你一定听见了，那匹爱情的马回来了，你一定要为它卸下重担。

爱情是我也是镜。

一朵云的高傲敌不过愁泉泪谷。幽灵在黑暗中打开没有钥匙的房门，幽灵被自己恐吓了。神秘的爱琴海之航程，连海鸥也摹仿不了心灵的舞蹈。

爱情是我也是镜。鸟是长满羽毛的闪电，杀死猛玛象的人吃了烤肉也吃了猛犸象的爱情。湖泊消失了，但鱼依然在。一朵花在忍受冰寒，只为争取在那里盛开的权利。

爱情是我也是镜。

但上帝的安排总是这样的无知。家园的耕耘抵不过一场洪水。

爱情是我也是镜。

在两性的天地里，理性变成最可爱的光芒，有时像杀死一只知更鸟一样杀死非理性，浪漫尸骨无存。

爱情是我也是镜。

熊旺吹了半瓶白兰地。〈我好想唱，唱巜霸王别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