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以后我不愿成为你

    阴历三月的月圆，是母亲大人的生辰。

    生辰两天之前打电话，让母亲大人也学着现下的通俗，生辰这日做长长的热锅面来吃，她笑着回应说一定记得。

      生辰的前一天晚上十点回寝室，心里总觉得有一处地方不安稳，给母亲大人打电话问她下一天准备做什么饭吃，母亲大人迟疑了几秒后用突然醒悟的语气说:“哦，原来明天就是我生日呢”。

    相隔一月，都是月圆时候的生辰日，母亲大人忘了自己的生辰，同样，其实我的生日她也是不会心心念念记得的。当脑海里全是生活细枝末节的时候，还哪有空隙来放置这些可有可无飘忽的虚华。

    曾经有一句很耳熟的话——“长大后我就成了你”，如今在不安和无所适从中越来越接受着生活的样子，而我却愈加不愿意和你相似。随着周围的人一同报了教师资格证考试，当初只是随意，如今却突然觉得、毕业之后回去当个中学老师是很好的选择。

      一向从不关心我学校事物的母亲大人这一次却反常了，问了好多次能不能考到证。我说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证书，还真是没见到身边的人有想考而没能拿到的，再说我这点最起码的能力还是有的吧。当教师，是母亲大人很久之前就对我提到过的期待。

      她崇敬老师，觉得校园环境相对来说又比较好一些，工作又比较稳定。我其实窃笑，她绝对存了私心的，毕竟暂时我也只会选择家里那边去考教师编，也意味着毕业之后我会选择回家，结束千里的遥遥关切守在她身边、再重新做她的眼睛。

    眼看着又一个假期在逼近，心里其实不安得很，大概又要过三天寝室和实验室都人气荒芜的生活。

      似乎是在某个时候，心里定下了很多想去的地方，譬如某一处的湖泊、某一段山脉，譬如某一崖壁的刻像、某一座城市的花景。现在每日感受着同一个地方的阴晴冷暖，突然间就收住了脚步，连曾经喜欢逛的小街也失了兴味。

    漠北江南，川西岭东，最后能休憩的一方水土大概莫过于家乡。小时候真是个蛮好的光景，会发现老爹竟然能给我的一对小兔子做个笼子，会发现母亲大人好像认识城市里的好多路，会发现中学生的书本要比我们的多，会期待自己有一天可以看懂书店里的好多书。

    时间把一切都变得寻常，曾经怯于说话交谈的小姑娘开始一个人去买东西，开始一个人出行，开始一个人结识天南地北的熟稔。

    长大后，我不愿成为你。不愿意没有丝毫停歇的时间，不愿意让家人包裹了全部生命而不能喘息，不愿意每天只给自己留短短五六个小时的休息、睡梦里还挣扎着不安。

      每逢假期，我身上总是要带着两圈新添的肉返校才罢休，这也成了师兄新学期不离嘴边的调侃。母亲大人奇怪我究竟是怎样的体质，而我看着每天变着花样的扎实正餐外加笼屉里满满的蒸炸小点，心里想要是不长肉才算奇怪的事。

      母亲大人说她胖不起来，的确，家里基本都是大锅的烩炖蒸煮，落入胃中厚实得很，她也一直觉着炒几个青口小菜、就着米饭绝不可能吃得饱。一个从早忙到晚不歇着的人，从工作、家人再到大大小小的人情世故，怎么会胖得起来呢，罩了衣服的骨架都近乎辨得分明。

    我心痛、心疼，却无力分担太多，在自己的小世界里陷落于沼泽。想要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呢，大概是工作或许累一些却不会拽住全部心神，大概是家人偶有小疾却不存大碍，大概是某个午后浅夜可以静静地看一本诗集散文，大概是趁着某个假日盘算着出去走走。我奢求的不算太多，但是害怕像你一样需要面对所有的事，需要承担起生活里时不时出现的意外和伤口。

    我想要的那个自己，或许也是你一直期待的吧——不用太辛苦，不会太失落和没盼头，不至于孤单没有陪伴的人。跟你争辩年纪，我的年龄你忘记了，你自己的年龄不出所料你也是糊涂着的。一天天、一年年没痕迹地过，执着于已经习惯的口味，执着于已经融入生命的存活模式，执着于细细碎碎和零零乱乱的纷杂。

      其实，我多怕自己又成了你，成了没有余暇和心情顾及自己的那个人，成了别人眼中能干娴熟却过于操劳的人，成了被柴米油盐彻底埋覆的人。

    长大、长大，长大后，只愿与你相依生活，再不忍让你一个人在漆黑中摸索跌跌撞撞着前行。愿时光不残忍，苍老得慢些吧，陪你一起变老，大概这过程不会那么感伤。 

长大后，我不愿成为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