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雨城(二)
天又下起了雨。在灰色滤镜下的霓虹街道上,各色的伞撑起了整个小城的伤心。又踏开一脚泥水,点点溅上鞋尖。风不大,却让人颤颤的。
谢景匆匆往县医院走,进了门,合上伞,检查一遍手提帆布包里的东西,就往二楼的“微创骨科”走。转上油腻的楼梯,走过一截矮矮的走廊,停在了209的房门口,推开门。
一阵风,扬起淡蓝色的窗帘。屋里有三个床位,只有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坐在靠窗的一张床上。内侧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一壶水和两只水杯。窗帘降下,窗台边插着一束栀子,沾着些许雨水。
“姐,你又不关窗户。”谢景关上窗户。
“我要的书呢。”
“带上的,还有晚饭,我去打水洗手。”
谢晨打开手提包,拿出几本杂志和一本《浮生六记》,摞在床边的那本《镜花缘》上。
谢景打好水,用肘拉开门,又转身用脚碰上:“今天吃炒里脊,我吃过了才送过来的。”
谢晨打量着他:“你多高了?”
“173,还要长的。”
“还是太瘦了。”
窗外的天暗了下来,渐渐泛出只有城里才有的橘红色,雨水敲击着不锈钢防盗网,在窗户上留下了一条条尾迹——医院后院的栀子落下几朵。
哪年花落泥尘里,香气葬土谁叹息?
谢晨放下筷子:“你明天要上课,作业写完了吗?”
“嗯。”
谢景打开了电视,这之前他们一直都没有开灯,也许是因为习惯,现在也只有电视的荧光照在二号床上。
“明天校队训练,要晚些来,你先在医院里买着吃,不用等我,我在路上吃就好了。”
笑,栀子花微微晃动,滴下一滴雨水,落在窗台上,四溅起无数的水珠。窗户隔绝了一切,此刻整个小城就是这间病房。
在谢景记忆里,小城总是雨盈盈的。当他无数次走在晚雨的街道上,整个小城似乎是为他而哭泣,孤独感涌上来。但他不会哭泣,因为他明白:哭要一个人躲着哭,笑全世界陪自己笑。话虽如此,总不免心中的寂寞和悲凉。
少年不识愁滋味,却道惜春落花又流水…… 他的确体悟不出愁为何物,但他有深切的感受:三年前父母双亡,在表姑家寄人篱下,一年后姐姐放弃了大学,找了一分咖啡馆的服务员的工作,兼职在网上写作赚外快,并搬回自己家里,这年谢景高一。再往前回忆,父母在世时,家里也很拮据,父亲管教严厉,母亲总是神经过敏,导致他成了一个自卑、敏感又极自尊的男孩。他总觉得别人在议论自己,总想找机会表现自己,并且广泛交友,很注重自己的修养和形象。在同学看来,他是一个很好相处的开朗的人。正因如此,他曾无数次的迷失自我。如果他看过《复活》他就可以知道,自我的迷失和自我的重新审视最能够成长内心——但他并没有读过太多的书。
谢晨则是一个林黛玉式的女性,只是多了一些坚强和责任。和众多女性一样,她也喜欢感情细腻的小说。与众多女性不同的是,她看的小说她们几乎不感兴趣。在谢晨看来,那些人看书只是为了发泄内心的感情,书成了如同肥皂剧和网络游戏般的工具。而她在网上连载着自己的小说——若不是要照顾弟弟,她会是一个别有魅力的独特的女性。
此时小城的夜幕早已降临,雨仍然下着,风不大,却吹得窗外竹子颤颤的。一缕月光照出远处青山的轮廓,谢晨不觉看的呆了,喃喃念到: “凄风冷雨满江城,楼台青山好销魂。”
“姐,你痴痴的毛病又犯了。”
笑,栀子花摇晃着,花瓣上沾满了水珠,靠近着窗户,静听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