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杯，中国足球和团队复杂技能的训练

（此文于2018年6月20号发表于我的个人公众号：东西方教育。我每周都会发表一些关于儿童教育方面的文章，有兴趣的朋友可以关注一下。）

【这是一篇旧文，写于2014年世界杯之季，有少许修改。看来每四年要重发一次，直到中国队进入决赛圈。】

趁着世界杯之风，我这个外行来谈一下足球和足球培训。

足球的技能和规则我都不太懂，但是骐骐从4岁开始踢球，一直跟着英国教练训练。我七八年来站在场外鼓掌加油，“不会做诗也会吟”，逐渐看出些门道。在他最近的某次训练时，我忽然悟出了一个人人谈论的问题的解：为什么我国足球总是不行，而其他很多体育项目并不差？

因为足球是个团队的复杂运动，是直觉，是战略战术，是合作，是艺术。

而复杂技能的培训，和简单技能的培训是完全不同的。

简单技能或个人项目的培训，比如长跑，基本上可以用“基本素质”＋“目标”＋“努力”来做到：挑些好的人、设立目标，通过长时间的努力就可以达到优秀；而复杂技能，这种方法行不通。

顺便说一下，思考这个问题的并行问题，是我在公司如何打造一个优秀的团队。优秀的员工不是直接能组合成优秀的团队，这两者的道理相通。

回到足球训练，在小孩子三四岁时，都像赶鸭子一样，一大群孩子跟在球后面跑。训练的项目也无非是做游戏、踢到球、颠球、射门、过人等，这些是足球运动的“简单技能”。然而到了七八岁，你会发现教练的训练方法忽然升级，基本上转为配合和战术。我注意到两点：

第一，每个小训练，除了热身，基本上是三个人以上进行配合，有时候甚至四五个人配合，我称之为场景训练。孩子们站好位置，球从某个角度发出，他们做一个配合。在这样的训练中，不少孩子的目标就是从A点跑到B点，并不碰球。开始他们也不理解，为什么来回白跑？教练不断强调：“在这种场景下，你们队比对方多一个人，所以你到那边去；如果两边人数相当，就这样做；如果你少一个人，那就那样做。”

这种训练反复多次，反复多年，许多跑位变成了下意识， 而且是一个团队共同的下意识动作。就像团队基因已经长在身上，小孩们自然地会在场上找到合适的位置。一个绝妙的、凌空出现的配合就有可能产生。

第二，教练会不厌其烦地做实战分析。训练时，一个球踢到一半，教练让大家全部停下，分析现在这种情况，你应该往哪里跑，他应该把球发到哪个空档。另外，每周都有比赛，比赛下来不是评价胜负，教练会说刚才那个场景你的判断是对的，但是注意你后面有个对方的人，球在边线旁边，你应该怎么办？孩子必须要动脑筋应对。每次场景不同，每次分析不同，长此以往，将来在球场上遇到新的场景，孩子们都可以如玩游戏一般，随机应对、信手拈来。

复杂技能的场景和简单技能的不同在于：它的路途没有前人走过，没有说明书，它需要协调和合作，它们的解决方案不是单一的。

如何培养团队的复杂技能呢？按以上观察，非专家的我提两个相关看法：其一是要有土壤，其二是不能有短暂的目标。

土壤，就是要有好多热爱足球运动的孩子，每天没事就踢球玩。

上个月有一场北京青少年足球队一年一度的杯赛。都是同龄的孩子互相比，每个年龄组有十几个队。其中有一个叫“越野队”的，别人告诉我这是国安的少年队。那里面每个孩子都比同龄的孩子－－尤其中国孩子－－高一个头，长的很整齐，据说是吃住在一起每天培训。但是他们并没有赢，也没有显得比每周玩两小时的业余运动员有更好的技能和灵活性。

过早就圈定一个“少年队”，就像土地上庄稼还没有长好，就急忙地把矮一点的都摘掉一样，你不知道谁会最后结成硕大的果实。

在任何一片绿茵场，你都会发现身材敏捷，球感敏锐的孩子。他们需要足够多的机会，足够长的时间来脱颖而出。我们需要有一个大的“人才池”，里面有大批喜爱这项运动的孩子。这种设置和衡量（或者说不衡量），才能造就总体进步，而不是单一技能或单一个人的进步。

而说到放弃短暂目标，就是要能放掉“赢”的目标，而致力于把眼前每个小的动作做好，每个球去理解，去动脑筋。好比前面提到的场景训练，实战分析都不是针对眼前目标的，也没有单一的成功标准。他们没有提踢到多少球、射门多准这些准则。孩子专注于技能提升，沉浸于精通、感受默契的配合。

复杂技能不是简单技能可以搭起来的。放弃单纯技能训练，变成复杂场景培训、战术培训，能够总体上做到提升，对于教练的要求是很高的。

从来没有看过中国队比赛的我无权评价他们的球技，但我可以做一个预言：在我们没有看到许多孩子街头巷尾以踢足球为乐，也没有停止用一些简单指标很早地筛选“苗子”之前，不要指望中国足球有太大的进步，也别去怪罪教练或球员，因为他们没有被给予肥沃的土壤。

【写于2014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