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爱写小说创作的路上光阴的故事

无声的语言 13 黑衣人

2019-02-02  本文已影响7人  蒋云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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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静的夜晚是对整个世界的抚慰。医生脱下白袍,躺在值班室的窄床上,护士摘下口罩,露出闷热长痘的脸。值班医生和护士窃窃私语,是死的声音。

怀着再难忍病痛的人,都在安眠片的作用下睡着了。侍病的人小声打着电话、看着书、在走廊上徘徊——难得放松的时刻。

姜唯已经从抢救中恢复过来,呼吸微弱均匀。她躺在被护士故意调整出斜坡的床上,自己的被子已经换下了,手指和胳膊上装着几根不同颜色的管子。

“你不是说有个人住在你的床上吗?没人啊。”邹斌凑近赵恬恬的耳边问。

赵恬恬会意,抿抿嘴,把头转向民工睡的地方。

“就是刚才站这的那个民工,已经换到门口床上去了。我那床上都是他身上的味。”赵恬恬用手挡着嘴,凑近邹斌送过来的耳朵说。

从侧面看,民工巨大有力的膝盖在病号服上撑出一个多边形,脊背挺直,肩膀上有大块厚重的肌肉。他用粗糙的右手使劲揉眼睛,嘴唇干硬发白,嘴角不自觉地向下撇。他的眼神里带有抗拒,身上却默默承受,像电视剧里要出嫁的丑丫头。

下定决心,赵恬恬朝着民工走过去。

“谢谢你啊,大哥,刚才我们没在,多亏你了。”赵恬恬站在民工的床脚边,想了半天,鼓起勇气,声音瑟瑟地说。

民工抬眼望了她一下,赶紧不好意思,把头低下去了。

“您,身上好了吗?”看着民工低下的头,赵恬恬忽然想起一种猛兽,会在某些时候扬起柔软的脖颈,露出要害的颈动脉。“您,需要我们帮忙吗?”

民工慢慢地抬了抬头,但脸还没仰起来,只是眼神不定地望着前面,直从窗户,望到外面的深蓝色夜里。他的嘴动了动,两腮嗫喏着,半晌间不知道说什么,两只手放到膝盖上,又拿起来抱拳在一起,又放膝盖上。

突然,他站了起来,个子比赵恬恬高出很多,把赵恬恬吓了一跳,赶紧往后退了两步。

“别怕别怕。”民工也赶紧退一步,把自己贴在了墙上,声音出奇得大。

“没事,你说吧。你喝水吗?”赵恬恬忽然觉得自己像一根点燃的火柴,足以吓到眼前这头巨大的黑猩猩。

民工四下看看,一张脸套在无措中,表情复杂地变,怎么也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他把手在衣服上蹭来蹭去,最后,竟然把一双手掏进衣服里,眼睛在病号服里看啊看,嘴唇抿了又撇,撇了又抿起来,接连不断地叹气。

邹斌已经走过来,站在赵恬恬身后,看见这一幕,赶紧把赵恬恬往后拉了拉,向民工走了几步。“跟我说吧。”

民工见是个男的,立刻就放松些。他鼓起好大勇气,站直了身子,用非常缓慢的速度,给足了对方喊停的时间。他把衣服从下往上翻——邹斌的理性突然持久地停止了——一根巨大的皮肉做的拉锁,弯弯褶褶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肚脐,还向下直到裤子里。

大概有两分钟,民工紧紧盯着邹斌的眼睛,而邹斌被禁锢在一片白茫茫中。民工把衣服放下,贴身那背心不知道穿了多久,已经被洗薄了,横竖的织纹只剩下竖的部分,像落幕似的。

赵恬恬从后面扶住邹斌,让他坐在民工的床上。

长时间的沉默后,赵恬恬和邹斌一直走到走廊的尽头。一个穿着灰绿色衣裤的女人正在整理垃圾。赵恬恬忽然觉得喉哽,不知道这些人为什么奔命。

“你打算帮他找工作?”赵恬恬问。

“我们单位楼下保安上个月辞职了,新来是个小伙子,总打瞌睡,我想把他换了。”邹斌说。

“可是你又不了解他。他家里人都不管他。”赵恬恬小声说。邹斌没有答话,只是低着头,看裤脚上因为疾行带上的几点泥。

在离垃圾间很近的一个病房门口,放着一个小花圈,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子坐在地上睡着了。邹斌看赵恬恬又看看那男孩,眼神落在花圈细窄的飘带上。

“老太太,下午来的,才一个小时就没了。”赵恬恬害怕似的,很快给了一个不太完整的回答。可是邹斌并不满意,站在原地看着。

“老人已经八十多岁了,是从楼梯上摔下去的,身体多处骨折。”赵恬恬清淡的语气,就跟老人的家人安静地涕泪滂沱时,所有看众内心里的洪流。

邹斌回头望了一眼赵恬恬,心疼地笑笑,一只手不自觉地从后面拦在赵恬恬离他较远的胳膊上,但被她挣脱了。

一股浓重的烟气从前面不远处飘来,赵恬恬掩了掩鼻子,想是不敢走远的家属。在这里嗅烟气,不如回病房去守着。赵恬恬也不管邹斌,转身想走。只听脚步杂沓,两个穿黑衣、扎孝布的男人快步从面前经过。赵恬恬忽然想起一句低俗的调侃:抢孝帽。

“噗通”病房走廊的门被从外面大力推开,一个穿一身黑衣服的男人披着一身夜色闯了进来,赵恬恬一回身,恰撞一个满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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