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睡公司

同样的凌晨二点，我独自走出大厦，风立马迎面袭来，我拉拉衣领，把帽子掀过来带在头上。雨也噼里啪啦的下着，地上已经积了厚厚一层雨水，我从身后拉过背包，翻找雨伞，摸索半天没有，才忽然想起来，早上也下过雨，自己把伞放在工位旁的墙角没收。于是推开大厦大门，乘电梯回工位。

又一次出了大门，我把背包背在胸前，撑起伞走向雨里。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伞顶上，风呼呼地在两栋楼之间吹着口哨，从袖口钻进来，灌到脖子里，带着兜帽的脑袋依然隐隐发冷，一层帽子是不够的，我又扯起外套的帽子掀过来套在兜帽外面，两层帽子勉强抵挡了这寒冷的风，春天的风。我一只手撑着伞，一直手抱着书包，风像一只大手要把伞撕扯着掀翻，我压低了伞，让它迎着风的方向，我稍微调高一点角度以看清前面的路，风就能把伞一股脑掀翻过来，我又压低了伞，这样我就只能看到眼前的水泥地，水泥地上的水洼里映射着白茫茫的路灯和雨水落下泛起的涟漪。我顶着风，小心翼翼的绕过水坑，仍然不可避免地踩湿了帆布鞋，脚底湿答答阴冷得难受。

进入单元门就好一些了，一架电梯从6楼缓缓下来，我按下向上的按钮，心里也泛起疑惑快三点了有人出门吗，又一想也许电梯自动驶回一楼。电梯门徐徐打开，我探头向里张望只看到电梯里保护前面的木板，我迟疑间，一位老奶奶从电梯一角闪身出来，脸瘦长的布满周围黄黑的斑点，我几乎大叫起来又努力克制着音调，变成了由高到低的降调，发出啊的转音。老奶奶冲我笑，向我传递善意，但是满脸的皱纹挤到一起，扭曲的面孔让我惊魂未定，虽然意识到电梯自动下来，做好了凌晨三点遇到邻居的准备，但是在阴雨天北风呼啸的清明节凌晨，遇到一位老奶奶冲自己微笑，我打了个寒颤。老奶奶嘴里呼噜呼噜的说着含糊不清的话，我也不由自主的啊啊地回应着，我看她穿着薄羽绒服，下身只穿着一条秋裤露着脚踝，一手柱着龙头拐棍，颤颤巍巍地走向出口，喉咙里发出哎呦哎呦的咕噜声，回荡在空旷的电梯间，我慌忙地跳进电梯，看着电梯门徐徐关上，把奇怪老奶奶隔绝在外面，心才放松下来，我深深吸一口气，电梯里有种幽香，淡淡的久远年代的香气，像是雪花膏的味道忽远忽近，可能是老奶奶留下的。

总算到了寝室门口，猫眼里没有光透出来，我暗想也许室友没回来，掏出钥匙拧不动，掰着把手推门开不了，门从里面反锁了，我敲门没有动静，电话也打不通，也许睡得太熟了，我被锁在外面，又挣扎着使劲敲门，转动把手推门，没办法，我只能再回公司，在公司过夜了。不知为什么，这个想法竟让我莫名地激动起来。

我原路返回，扫来一辆美团单车，一手撑伞，一手扶着车把快速地向公司蹬去。风刮着伞四处乱晃，车子吱扭吱扭地响着，我的肚子也咕噜噜叫起来，空虚从胃部开始蔓延，向黑洞一样吞噬着我的身体，我顶着风，雨小了些，再次走进来大厦。办公区的灯都关着，零零散散的显示器依然变换着或蓝或绿或白的颜色，投射在房顶，带给我依然有人工作的错觉。自动贩卖机就像诺大黑暗海洋中光芒万丈的巨轮，泡面、牛板筋、饼干、香肠、鸡蛋散发着异样的光辉，我搜罗来泡面，坐在椅子上等着面泡好，来填满黑洞。

今晚我就谁在公司里，我知道公司角落的单人床，从工位上扒拉出冬天的轻羽和加绒的衬衣，一个盖腿，一个盖身子，今晚应该能安稳度过，唯一的缺憾是床太窄，一个翻身就能从床上掉下来，我只能保持仰卧的姿势，盖好衬衣，盖好轻羽，掀过来兜帽遮住眼睛，把手机放在头顶的工作台上，外面忽明忽暗的电脑屏保和路灯照射进来，风呼啸着撼动玻璃试图闯进来，我把自己埋在黑暗里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