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二）

如若她生在当代，定是个不平凡的女性。

奶奶的格局不是我们这两代人能及的。奶奶虽然有一双小脚，却有一颗海一样宽容的心！

听奶奶说她的小脚由于太姥姥的不忍心，没有裹缠成功。所以，奶奶一般不给我们看她的脚。她说她的脚没有达到以前人对三寸金莲之美的要求，又和现在的大脚没法比。虽然这样，仍然挡不住晚辈们为给她买合适的鞋子而不懈努力的热情。

在父辈们还小的时候，爷爷奶奶是被时代冠了“地主”的帽子，依稀从父辈们嘴里听到过当时我们家族的苦难史，这些时代的产物是没办法改变的。听奶奶说当时爷爷如果待在家里只能死路一条，为此，为了让爷爷能活下来，奶奶打掩护让爷爷逃到了外省，而小脚的奶奶在家带着五个孩子，伺候着公婆，独立撑起一个家。还随时承受着：戴高帽，游街木棍拷打的惩罚。

一个小脚女人能怎么办？组织年长的孩子从地里刨吃的来补充口粮，自己除了跟随生产队正常劳动，还要整晚上帮人做工来换取口粮。一个人支撑8个人吃穿用度，还是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即使放到现在这也堪称伟大工程！就这样的背景，奶奶仍然不放弃对父辈们教育的投资，拿奶奶的话说，她是文盲，是个知识的瞎子，绝对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大字不识。所以父辈们最低的学历是初中毕业。在当时我们的家族是不允许参加高考的，就这样父辈们最高学历读到了高中毕业。

后来从奶奶的口中感觉到她从来没有怨恨过那个时代，反而觉得那个时代让我的父辈们成就了每个人生存的本领。

这个时期过去后，那些曾经批斗过奶奶的，打过奶奶的人有的成了邻居，奶奶丝毫没怨恨过，当他们需要帮助时，奶奶毫不犹豫地伸出援助之手。听父亲说，我们隔壁的王老头曾经毒打过奶奶，有一年夏粮大旱，秋粮大涝，几乎颗粒未收，隔壁老王家几近断粮，而我们家有奶奶用心的操持，虽然不能每餐饱肚，但能生存下来，余粮更是不可能有。然而，奶奶知道了，愣是装三十斤粮食给他们送去了，照奶奶的话说，少这三十斤咱们可以裹点树根草根活下去，而他们却没有东西可裹，孩子们饿的哇哇大哭，那是人命啊！就这样，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在她的救济下生存了下来。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子也越来越好，有奶奶操持的家走在了村子的前列，父辈们都盖了新房。奶奶和爷爷为了让父辈们经济上宽松点，把家门口的一大块儿地种成了果园，每家分几行果树，主要是桃树。平日里有爷爷奶奶打理，包括灌溉，施肥，喷洒农药。但是等到果子熟的时候，奶奶就负责采摘，称卖，记账。当然，奶奶不识字，也不会写字，她记在心里，哪一棵树今天卖多少，这棵树是哪个儿子家的，都记的清清楚楚，等父辈们下地回来，她一一说给他们，收的钱也一一交给他们。爷爷说，比他的账本都记得清楚。虽然这些桃子我们是卖钱的，但是对于路过桃园的村里人，奶奶都是摆个箩筐装满桃子在大路边，让村里人随便拿，对于不好意思拿的人，奶奶会捧上一捧放他们干农活用的篮子里。那时我是一个读小学的小学生，这个画面到现在还如此清晰。奶奶送给村里人的时候不忘说一句：“这些桃子长的不好看，买家看不上，咱们自己吃吧，啥值钱的，自己地里长的！”当时，我就想，明明是奶奶特意摘的，为啥说是买家看不上的呢？现在终于明白了！所以，我们家种了十几年的桃园，但是我们从未看过桃园，奶奶说不用看。

桃园这个画面永远刻在了我们孙子辈的脑海里，不仅是一幅美丽的画面，更是给我们种下了一颗善良的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