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辛酸的复读故事
高考“七七事变”的炮弹,炸得我遍体鳞伤。外面渐渐有了异样的目光和声音,而在家里,却有如飘絮落于静水,没激起任何波痕。大家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只有母亲那哀怜的目光时时触痛我负罪的神经。外人很少跨进这栋宅子,仿佛都怕沾上点什么似的。三年前,我放着普通高中不读,执意要读省重点高中的狂妄,“跨黄河、越长江”的幻想,“上北大、进清华”的誓愿,全部在大汗重来淋漓的恶梦里崩溃了,所有坚强的心灵防线也在瞬间被冲击得荡然无存。这个屡遭厄运的家,只是给我死一样的窒息,任我的悔恨、伤痛层层淤积、沉淀,不给我一次发泄的机会。
我无法面对这残酷的现实,我诅咒这捉弄人的命运。为什么黑暗总是笼罩着这宅子?为什么我总得不到希望的光芒?
去年迫近年关的夜晚,西北风刮得瓦片嚓嚓作响,雪花夹着冰吞噬了整个世界母亲按着腹部整夜痛苦地呻吟着,哥还没恐怖中醒悟过来——一辆卡车载着的树梢挑走了他的小车的门和车篷。我们的家产与全部希望就在这寒冷黑暗的夜里化为乌有了。
母亲听到哥出事的消息时,不顾一切地赶到百里之外的出事地点。面对惨不忍睹的小车,面对一夜之间苍老了的哥,母亲没有哀叹,甚至没有病痛过的痕迹,只是哀怜、急切地安慰着哥:“崽,你没伤损我就放心了!”
两年前妹妹的离去已将母亲的心绞碎。活泼泼、亲切切的骨肉一晃眼离开了这世界,母亲无法用泪水和哭喊来接受事实。要不是这世上还有牵挂,体弱多病的母亲也许已随妹妹而去。在家家热热闹闹辞旧迎新的年关,倾家荡产的灾难再一次撞击着母亲受伤的心灵。
然而,春节的那天早晨,母亲照例早早起来做年饭,比谁家都早。一家人默默无言,自顾机械地吃着年饭,冷冷的气氛让人窒息。“钱财说到底算不了什么,”是不相信命运的母亲在说,“我们还有双手,我们还有信心,我们要重新开始,从今天开始……”重新开始,重新开始,这个不可抗拒的信念震撼了这个云笼罩的家,激荡出浓浓的节日气氛。
我要离开这个家,这个使我痛苦、使我绝望的家,也许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除了离开,我别无选择。弟去之后,母亲再没泪水,但当我决计去打工糊口的那天,母亲流泪了。她哽咽着夺下我的包,把我乱蓬蓬的头揽入她那承受了一切打击的怀里:“崽,我不责怪你,我不安慰你,妈知道不管哪样都会使你更痛苦。你年纪还小,可以重新开始,为妈,为我们一家……”“妈——”仿佛蓄积了许多年的泪水,载着淤积的沉痛,开闸般地发泄出来。我痛快地哭着,泪水湿透了母亲胸前的衣服。已挣脱了厄运阴影的哥不知什么时候扑到了我们身上,搂着我和母亲,与我们一起流淌洗涤苦难的泪水,一起发出具有无限爆发力的哭声……
命运,让我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