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对骂是非难定 伍立杨
两性之间龌龊甚多,有时我们难免被一些字样所迷惑,像什么:耳鬓厮磨,情投意合,儿女情长,举案齐眉,海枯石烂,海誓山盟,如胶似漆,琴瑟调和……
更绝的是“枕前发尽千般愿:要休且待青山烂,水面上秤砣浮,真待黄河彻底枯。”出语铿锵有力,催人迷醉。真是这样,就好了。可惜男女相骂,从来就未曾一日稍息。男女的对骂是有渊源的,印度11世纪的古书《故事海)有一篇叫做《男性与女性谁更坏》,说是有一只鹦鹉和一只眉纳鸟被天神贬谪下地,分别给摩揭托王子和王妃作仆人。有一天,两只鸟争论男女好坏的问题,请王子做仲裁。眉纳鸟说,她看见一个男人为了独吞他岳父的财产,把妻子哄骗到悬崖边上推了下去,竟遂了心愿。所以男人心黑。鹦鹉说,他看见一个女人不安于室,半夜偷情,被死鬼掐了鼻子,自愧无颜见人,回来看见丈夫酣睡,心生一计,撒泼说是丈夫残忍取乐,掐了她的鼻子。所以女人歹毒。
王子左思右想,没有定论。不久鸟们被召回天上,于是关于男人女人好坏的争论,就成了争而未决的悬案。这倒可以见出编故事者的匠心。因为事实本身永远不会有结论。
古代女人最大的隐衷乃是男人用心不专,此一点,是她们的难解心病。所以攻击的中心,乃集中在薄情郎和负心人身上。敦煌曲子词《望江南》“莫攀我,攀我太心偏,我是曲江临池柳,这人折去那人攀,恩爱一时间。”奈何反抗和宣泄的渠道都少,转而埋怨自己“为人莫作妇人身,百般苦乐由他人。今日始知人贱畜,此生苟活怨谁嗔”不能说是没有道理。古代女人不是在沉默中了此一生,就是在情欲的煎熬中爆发,像毒杀武大的潘金莲,妒杀婢女的鱼玄机,爆发之后,也如电光的一闪,旋即又是沉重如磐石的万古长夜。像李师师那样留客夜宿,劝他说是夜已是这样沉静,霜气能够冻掉耳朵,不如留下来,在檀香阵阵的香屋中,该是怎样的温馨啊!这种情形毕竟不多、像李清照和赵明诚那样安于贫贱,吃着橘子,读书调情的,就更是少数。所以古代有一派骂女人的,就断言“最毒不过妇人心”,焦点自然集中在蛇蝎美人身上。
现代的到来为女人提供了更多的活动机会和空间,因而她们被骂的方面也相对增加了。西方文人无名氏著《猫》一书,专骂女人,但是骂得很有趣味,隽永妙语颇不少。他说:“如果你不调戏女人,她说你不是男人;如果你调戏她,她说你不是上等人。”“若是女人信口胡编故事之后就可以抽版税,那所有的女人都发财了。”“你疑心你的妻子,她就欺骗你;你不疑心你的妻子,她就疑心你!”这简直俏皮到令人心惊肉跳了。好在他是有心造警句,意义多少要打些折扣。
当然,骂得精彩,是因为人性这本大书耐读,敏感的人加以提炼,就显现出心智的光辉。现代女人骂男人似乎比古代要少;相思如满月,夜夜减清辉,那是古代女人的专利,现代女人太忙乱,要费尽心机调教控制男人,则无暇也无心思念,并且选择时装已经眼花缭乱,选美时又要同别的女人斗智争宠,互相已有切肤之痛,况且对于穷男人,她们不屑一骂,对于富男人,却又不敢骂或不愿骂,可见她们不骂男人,倒并非出于悭吝或憨厚。只有女作家张爱玲下一断语,颇耐思索,她说:“以美好的身体取悦于人,是世界上最古老的职业,为了谋生而结婚的女人全可以归于此;这也毋庸讳言一有美的身体,以身体取悦于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取悦于人,其实也没有多大分别。”(《私语》第193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