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你在吗？第十二章
摄影：曹晋
第十二章 Heaven Knows
那年说来也怪，自入夏后雨水不断，降水量屡创新高，《新闻联播》一直在报道洪水灾害的相关消息，两个多月里，洪水肆虐，多地受灾，全国掀起为灾区捐款的热潮，电视台义演晚会一直不断，几万抗洪官兵被派往受灾地区日夜驻守大堤辛苦异常。大堤被浸泡的久了随时有垮掉的可能，防洪官兵们要不停的防渗防漏，饭也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
知夏常常在电视屏幕上看到他们在大雨中匆忙奔波，忙着扛沙包堵漏，忙着处理那些随时可能垮掉的堤坝，也间或看到他们为了救出灾民被洪水瞬间吞没的小小身影。
看看窗外还在哗啦啦下个不停的大雨，知夏第一次发觉它的可怖，该醒醒了，自己心里的那些乌云也许根本就不算什么。
随着天气的日渐放晴，《“蓝带杯”全国大专辩论赛》的结束，《新超人》《新神雕侠侣》等电视剧的完结，暑假也在倏忽间接近尾声了。
高二新学年开始了，教室从三楼换到了二楼，张志转学了，张科回了老家继续高中生活，又有新同学加入。知夏仍然是管杂事的副班长，只要挂名就好的逍遥正职还是夏时宇。
不过这学期座位的次序是按照上学期期末考试成绩来定，从第一名开始依次选座。知夏还是选了一直坐的第二排，只是同桌换成了刘莉莉，黄静萱和李海涛坐在她的前排，后排则是肖骏野和孔文。
新学期开学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灾区捐款，大家都积极踊跃，希望这次的洪灾早些过去，灾区的人们早些恢复正常生活。那些因为洪灾影响了高考的莘莘学子将改期高考。
知夏心里暗自庆幸，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天灾，面临无家可归的困境，甚至是家破人离，不知道还能不能坚持参加高考，更别说考出什么样的成绩了。
夏天随着雨季的结束成为过去，秋天的风吹过，带来几许萧瑟的凉意。早上知夏独自骑车去上学，又在途中遇到正结伴而行的冰儿和晓玲。
三人自然而然的聊起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晓玲喜欢《笑看风云》里陈松伶演的林贞烈，最后林全身缠着纱布跟郑伊健演的包文龙在病房里举行婚礼的那一幕让她心痛不已；冰儿喜欢《新神雕侠侣》里还是白净小生面孔的古天乐演的杨过，他和李若彤演的小龙女站在一起真是赏心悦目；知夏喜欢《将爱情进行到底》里演文慧的徐静蕾，跟自己生日差一天的她简直是自己心目中最完美的女性形象。
热火朝天的聊了好半天，周冰儿一低头发现了知夏车筐里的那个黑色书包，纳闷的问知夏：“你的新书包呢？怎么不用啊？”
知夏看看这个貌似普通的书包，故作轻松的说：“可不能小看它哦，我用了有好几年了呢！”
“哦？某人果然专情呀！”杜晓玲边说边狡黠的一笑。
周冰儿也好像想到了什么似的冲知夏抛来一个坏笑。
知夏知道她俩唯恐天下不乱，有心不睬她们，可又不想让她们得逞，就怼回去说：“才没有呢！若是这样又怎会买了新的呢？”不过是一个书包而已，知夏告诉自己，不用太在意。可是脸却又开始渐渐变成了番茄色，自己果然不善于说谎。
眼见那两人正要蓄势待发下一轮反击，知夏赶紧抢先一步岔开了话题，望着她们的眼睛里已然是求饶的可怜，难得她们也心领神会的不再提起。
知夏一直想回避那个名字，可她到底做不到顺其自然的洒脱，越刻意回避越是一种强迫的面对，可是至少这个名字的主人暂时不会出现在眼前，眼前还有另一个无法回避越来越扎眼的名字让她不得不面对。
肖骏野，知夏虽然从初中开始就跟他同班，但是记忆中没跟他说过几句话，除了那次考试偶得他帮助之外。
自从这学期他坐在知夏后排强行出镜，知夏这才想起来他曾经是初中时陆晶的老同桌，而陆晶对他过往的描述也是基本正确的：瘦削的身形，适中的个头，短短的根根直立的头发，挺直的鼻梁，机灵黝黑的眸子，棱角分明的五官。他跟代数老师刘炯长得颇为相像，大家都叫代数老师“大骏野”。
他给知夏的印象一直是不善言辞的，他的精明和聪慧都从灵活的眼中透射出来。等熟悉之后才发觉，他其实并不像外表给人的感觉那么腼腆，而是相当能说，很放得开。他语速很快，声音不大，却永远都是不慌不忙地徐徐道来，条分缕析，很有逻辑。英语说得也很溜，又爱唱歌，自习课总是戴着耳机听歌。
他初中时就是个“神人”，从不写作业，但是成绩一直稳固在前三。到了高中依然故我，除了上课时认真一会儿，其它时间不是在踢球就是打游戏机，要不就是听歌，几乎没什么正经事。
可是任何疑难杂题到了他这儿都能立即找到正确的思路，三言两语就扒出这道题的精髓，让你明白就算上课再认真也不如他半听半玩儿领悟的多。
肖骏野球也踢得好，以前常跟洛风一起南征北战，为班队立下汗马功劳。
知夏记起初中毕业时写《同学录》，肖骏野在知夏的《同学录》最喜欢的发型那一栏写着：你那样的。但是后面三个字不知道被谁用笔涂抹掉了。当时杨攀告诉知夏肖骏野就是这个意思，知夏一笑而过不以为然。她那时眼睛里只有一个唯一，其他人都是BGM罢了。
高一时肖骏野跟胡杨同桌，不久之后班里就传起了“牛郎阿织”的故事，后来又传胡杨跟2班的姚哲有了新续集。
知夏对胡杨印象挺好的，胡杨也是一头利落短发，身材清瘦，性格外向活泼，为人直爽，知夏一直觉得她跟自己有点像，听说了她跟肖骏野的传闻还觉得他们挺配的。
后来姚哲的出现让知夏颇感意外，姚哲是个戴着圆框黑边眼镜看起来有点坏坏的男生，他总是一副玩世不恭痞痞的样子。每次看见夏时宇就会故意惹他，放肆的大笑，很欠揍的样子，夏时宇就每每装作挥拳要去追他；他若看见知夏就一定会喊：“一班班长有个性！”然后便望着知夏怪笑，知夏才不理他的无聊。
姚哲的最大优点是画画很好，难道胡杨更喜欢有艺术气息的？看来智商高也没什么竞争力，知夏默默对肖骏野的遭遇深表同情。
这些就是知夏对肖骏野了解的全部了，没想到这学期开始之后，知夏发现自己根本不了解他，就像自己不了解洛风一样。男生才是从外太空来的生物吧，把自己搞那么复杂有必要吗？
新学期开始后知夏跟肖骏野并没有什么交集，只是偶然有一次知夏回身问孔文一道习题，肖骏野非常自然的凑过来看是什么题，然后居然定定的看着知夏故作认真的说：“你怎么不问我呢？”
知夏一愣，本能的避开肖骏野直面而来的目光，不以为然的说：“对你来说太简单了。”接着就冷了他跟孔文讨论起来。
自此便有个开关被打开了，肖骏野总是以向知夏借东西为由找她说话，不是借墨水就是借钢笔，还总是从后面吹知夏的头发，知夏回身瞪他，他就说知夏头发上有个什么东西。其实知夏明白自己的头发干干净净的根本什么都没有，她很吃惊，他居然无聊至此？还是脑回路清奇的人都有一点不能被普通人理解的小怪癖？
接着知夏也干了一件很无聊的事。她看了胡小胡的小说《蓝城》，上面提到一个测试：说出自己最喜欢的三种动物，第一种动物是心目中理想的自我形象，第二种是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第三种是自己本来的真实形象。
知夏觉得很有趣，先问了林仟羽，林仟羽的答案分别是小狗、袋鼠和河马。知夏给她分析之后她因自己的河马答案笑得直不起腰来，她跟河马一点也不搭呢，难道这是她隐秘的自我？知夏觉得很好玩儿。
又接着问了刘莉莉和肖骏野。肖骏野又给出了不搭的答案：第一个动物他直接回答了“叶知夏”三个字。
知夏生气的说：“我才不是动物。”
他笑笑的说：“你是生物。”
刘莉莉在一旁意味深长的看着他俩乐。
知夏转身不睬肖骏野，又问了黄静萱的答案，她也先说了知夏的名字。看黄静萱一脸认真的样子应该不是跟某人一样恶搞，她理想中的形象是自己？可是明明题目要求说动物呢，唉，不按牌出牌的家伙们。知夏无奈的摇摇头。
知夏跟肖骏野越来越熟悉，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他们聊到学习，他问她：“你为什么那么爱学习？”
知夏一脸茫然：“你不爱吗？其实我也谈不上爱学习，只是觉得努力学习是应该做的吧。”
肖骏野告诉知夏他总是觉得学习不能像踢足球一样让他感到狂热，知夏讽刺他那是因为学习对他来说难度比踢球小多了，所以他没法投入太多热情。
他们聊到性别，知夏说做男生的感觉一定很好，可以肆无忌惮的在操场上疯跑着踢球，可以回答不出问题不以为然的嬉笑自嘲，可以释放天性不用拘束很多。
肖骏野说做女生也不错啊，踢足球也可以，中国女足比男足表现好多了。
知夏说：“我小时候常跟爸爸去公园的草地上踢球。”
肖骏野顺嘴而出：“那样子一定很可爱。”
知夏：“……”
他们聊到各种书，肖骏野说他常常买书，知夏说她最近也买了很多书，肖骏野不以为然的说：“语文课代表本该如此。”
知夏：“……”
他们聊到童年，知夏说童年很匆匆，自己一下子就长大成了现在的模样。肖骏野说童年很空白，直到现在才慢慢发现自己应有的内容。
知夏发现他的话有时真的很难接，饶是自己已经算健谈话痨了，也是不敌他的随意发挥。
她还发现肖骏野每次跟自己说话时都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很认真很专注的样子。她虽然被灼得有点不自在，但是自觉没什么必要躲开，心里很是坦然。
一天，肖骏野对知夏伸出右手诚恳的说：“希望跟你成为好朋友，可以吗？”
知夏愣住，片刻后也伸出了右手轻轻握了握肖骏野悬在自己面前的手掌前端，顷刻间收回，答道：“我也很高兴有你这样的朋友。”
这是知夏第一次跟男生握手，她有点奇怪的感觉，事后回想：自己为什么要跟他握手呢？第一次握手就这样稀里糊涂的没了？虽然只是短短一瞬，虽然这并不代表什么。她的手一向冰冷，他的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体温。
很快，知夏就发现肖骏野并不仅仅是想跟自己做朋友而已。
自习课上他总是找茬跟知夏说话，她不理他，他就说知夏是他女朋友，知夏生气的瞪他，他就贱笑着说：“女性朋友不行吗？”刘莉莉直劝知夏别搭理他，知夏也为自己总“中计”懊悔不已。
她很讨厌他开不合时宜的玩笑，于是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理他。后来他给她写了一张纸条，说自己会改的，以后不再这样对她了。知夏觉得只要他别不按牌出牌，一切都还是好的。
可是她很快发现自己绝对看错他了，肖骏野可能一生都不是按牌出牌的人。
课间，知夏正准备下节课要用的书本，他坐在后排对她说：“Windy，I love you.”
经过这些日子知夏早有了免疫力，不管他是否恶作剧捉弄自己亦或带着些许的真实，都要让他明白一件事，于是她慢慢转过身认真的问：“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叫Windy吗？”
“洛风？”肖骏野说出了那个很久都没有被提起的名字。
“嗯！”知夏坚定的点点头，不出她所料：果然人尽皆知。
“那你知道林仟羽吗？”他似乎心有不甘，继续追问。
“嗯！”知夏还是点点头。不管他惊诧的目光，她转身回到自己一如既往的世界。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轻易说出许多，知夏对肖骏野的行为不置可否。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先付上了许多伤心的代价。
星期天下午，知夏去了陆晶家，陆晶病了好几天，这会儿才稍微恢复了些。她一向身体柔弱，这些日子更削瘦了，眼睛愈发显得大，知夏从她的眼睛里似乎看到了什么。
陆晶刚刚过了十月份的生日，17岁悄然而至，她也有了自己的雨季烦恼。那个人的名字是方信华，陆晶的同班同学。
之前知夏常常听陆晶提起他，这天下午她们一直在聊这些雨季里忽而飞来的大颗雨滴，个个都是不速之客。这其中有浓浓的愁闷，也有淡淡的喜悦。
她们还聊了未来、理想、理智和情感等有的没的。
这就是好朋友吧，一起分享快乐也一起分担忧愁，有人做伴同行，即便一路风雨也能苦中作乐、笑着前行。
肖骏野的不按牌出牌一直在挑战知夏的神经。
他总给知夏写纸条，一会儿是：“从你的脸上我能看到一种纯洁的美，我觉得你的脸非常纯净、可爱、美丽。（注：我只是有感而发，别无他意）。”
一会儿又是：“可以跟你做同桌吗？”
这一次知夏回复了他：“不可以。你还是跟之前的同桌比较合适。”
他又问是什么意思。
知夏写：“牛郎和阿织啊。”
他接着回：“不是大家想象的样子，现实跟传闻的差距很大的。”
知夏不想也没有时间跟他多说，因为期中考试马上就要到了，她知道肖骏野跟自己不一样，玩着也能考好，自己上学期成绩那么差必须要好好努力才是。
可是一节室内体育课让知夏原本坚定的心忽然有了那么一点点动摇。
知夏跟黄静萱她们在一起玩跳棋，肖骏野也要加入。想起那次跟洛风一起玩跳棋的时光，知夏有点失神。
肖骏野看出知夏有点反常，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帮本队一次次获胜。黄静萱大呼没胜算的玩太无聊了，嚷嚷着要换人。
后来散了棋局，肖骏野问知夏怎么了？
知夏笑笑没说话。
肖骏野又问大家是怎么看他和胡杨的。
知夏说：“牛郎加织女呀。大家都知道的。上次好像告诉你了吧。”
肖骏野略显惊讶的说：“做同桌果然被传谣言的几率大，我和她只是聊得来的好友，捕风捉影是很没有公德心的。”
知夏没说话，心想：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反正跟我没关系。
“要不我们做同桌吧？”肖骏野轻轻丢出这句来。
知夏立即摇头，说：“我喜欢跟刘莉莉坐。”
肖同学一脸失望。
第二天一早，他又问知夏愿不愿意做他的同桌，还写了纸条保证自己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对待知夏。如果知夏同意做他的同桌，他就告诉知夏为什么自己以前要那样做。
知夏开始还说：“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不想跟你做同桌。”
可是他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一直追着知夏问了一整天。知夏被他烦不过，只好说了句：“无所谓。”心想做同桌也没什么大不了，刚好还可以跟他学习数理化。
他听见这句话之后高兴极了，整个人都喜滋滋的。
知夏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但是又隐隐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影子。他们都在执着什么？也许只有天知道。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