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条马陆

乡间小道上，爬着一些马陆。不多不少，只要注意脚下，总能看见一两条。也有马陆的尸体。

三条马陆穿行在同伴的尸体旁，视若无睹。他们的千条细足交替滑动，像水面上的微波。

他们一直埋着头，向前冲着。

他们从道路的一端，横穿到另一端，然后又穿回到原处。来来回回。他们究竟想要干嘛？可惜我无法从他们的触须上获取他们的思想。

一辆小车飞速驶过，结结实实地从一条马陆的身上碾过去。

烟尘散过后，我上前一看，刚刚还忙碌的马陆已经成了标本。

一个活生生的标本。身形，触须，细足都以完好的结构保存在了平面世界里。

燥热的车轮压过他的身躯，体内的液体炸裂开来，一部分蒸腾进空气分子，一部分在地上留下了褐色的痕迹。

一秒钟前还活蹦乱跳的生命，一瞬间便成了一个二维的标本。我看得瞠目结舌。恐惧和荒谬感从心底升起。

另外两只马陆完全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如同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重复着刚才的行为。

继续往前走着，发现了更多的尸体，残躯，标本和印记。

不停横穿着小道的马陆，每一瞬间仿佛都是量子的两态，一边是生命，一边是痕迹。

他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人已经追问了几千年生命的意义了，如果，将视角放大，这个问题将更扑朔迷离。

人一面自嘲，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一面又展现了绝对的自信和霸道。如果，连人类也不过是一个笑话，那远远低于人的马陆又算什么呢？如果我们还能以自由意志为人类的存在开脱，那地球上另外的数万亿的生命，那些没有智慧，没办法进行高级思考的生命，他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

意义这个词，越去深究，便显示出越大的荒谬。

我尝试过仅仅让工作和娱乐分割我的所有时间，停止所有思考，不绸缪，也不反思；不计较，也不猜测。结果，效果出奇的好。当你停止反抗，身体仿佛自会找到位置。但，那又怎么样呢，那些疑问从来没有消失。

大不了我像马陆一样生活，像马陆一样变成标本。困闷中我自暴自弃地这样喊道。

可是，没有用的，一旦拥有了智慧，唯一能做的就是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