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戮的天使
“阿婆！今天感觉好些了吗？”
原本寂寥的房间里突然响起一道男声，那声音清新明朗，仿佛带着外面的阳光而来。
哗的一声，窗帘被拉开了。
摇椅的老奶奶微微睁开双眼，被突然的光亮照得有些睁不开眼睛。
“小林，你又来了啊。”
看见老奶奶想要起身，小林走上前去来扶着。
“阿婆，今天天气很好，一会我带你去外面晒晒太阳吧。”
我是一名记者，甄向。上周刚搬到老奶奶这栋房子里，发现这个小林对病重的老奶奶特别好，我开始以为他们是亲人，后来老奶奶告诉我小林也只是一个租客，叫林仁，是一个编程员。只是，谁也不知道小林从何而来，何时来的，仿佛突然就出现在大家身边。
小林对老奶奶确实很好，他平时说话总让人有一种看到阳光的感觉。
可是，不知道是不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这阳光只有光亮，没有温度。
我看小林将老奶奶抱上摇椅，两人走进了光里。很和谐的场景。我走上前把门关好。
只是，最近是不太平的。城里出现了连环杀人案。同样被刀捅死，但是伤口处都被缝起来了！
到现在为止，两周里四人被杀。有一个的士司机，一个医生，两个普通工人。每一次的视频都被黑客抹去了，要么是一个精通电脑技术的人，要么就是一个隐藏极深的作案团伙。
有一个工人就在我住的上一个小区，心里瘆得慌，就搬到这里来了，和老奶奶还有一个小伙子住在一起感觉安全多了。
但是警察至今还没有查出杀人案的真相，城里人心惶惶。所以，今天空闲下来我也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
打开手机，都是关于杀人案的报道和猜测，看到血腥的场面，我感觉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组长上次还说让我去现场拍摄采访，我苦苦哀求，打死都不敢去。虽然当时选择这个职业我是有心理准备的，但总觉得这太平盛世发生这样的事概率是很小的，如今真的面对了，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职业道德倒塌的一塌糊涂……
看着那些报道有些害怕，我正想划走驱掉厄运，突然看见视频里的一个角落好像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倒放，暂停，我仔细看着——两个小小的摆好的木偶人！只有大概手指那般大，很不起眼。
我很害怕，但是还是壮着胆子去翻了一下以前案发的视频和照片，还好没有再发现。但是拍的有些太模糊，有些只拍了一块区域，我不敢确定……越想越害怕，那两个木偶人真是让人瘆得慌，可能只是受害者自己喜欢的小玩意吧。
我甩了甩头，不自觉的缩成了一团。
掐掉手机，我准备睡一会。
迷迷糊糊的，我看见沾满红色鲜血的手向我伸来，恐怖的声音在我耳边萦绕，“你为什么不救救我……你为什么不救救我……”
我害怕地捂住耳朵，大声喊，“我不知道……”，可那声音想方设法地钻入我的脑中。
“叮叮叮——”
突然，一阵铃声将我吵醒。
门铃响了。我一惊，若是老奶奶和小林回来，是不用按门铃的，他们有钥匙。又怕是小林他们忘记带钥匙了，我走到门口，踮着脚凑在猫眼上看着，只看见门前站着一名陌生的高大的男子，戴着墨镜，嘴里叼着一根烟，手里拿着一个皮包。
我感觉我的心都要跳出来了，该不会是杀手来了吧！
我突然想打电话给小林，突然想到他也未必是对手，何况还有老奶奶，不能牵扯太多人了。
我脑袋空空的，心里乱成一团麻，还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突然想到报警，我又去找我的手机，可是，这个时候门锁被转响了！
那一刻，我觉得我的灵魂几乎都被吓出窍了。我正准备垂死挣扎，找个地方藏好。
“你怎么现在有时间过来了。”
咦，怎么是老奶奶的声音。
“小甄啊，你蹲在沙发那里干嘛？”
我慢慢站起来，发现那个壮汉正站在老奶奶旁边。
“哎呀，把你吓坏了吧，这是我儿子，付斋，今天过来看我来了！”
好大一场误会！
“大哥……你好啊，不好意思，我太紧张了。”
“没事，就叫我付大哥吧，我好久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也怪我没提前说一声。”
砰——
门突然关了，一阵风吹来，我打了个哆嗦，我这才发现，刚刚的噩梦和惊吓，已经让我出了一身冷汗了。
“不好意思啊，有点风，门没关好。”
熟悉的声音跟着风一起来，声音依旧明朗，我却觉得更冷了。我这才发现林仁一直在后面。
他带着微微的笑，望向付大哥的时候笑意加深了。
“付大哥，阿婆的身体不太好，您可要常回来看看啊。”
“会的，多谢小兄弟对我母亲的照顾，还是麻烦你们了，平时工作有点忙。”
“工地上事情确实挺多的，能理解。”
林仁怎么知道付大哥是工地上的人？嗯？我怎么感觉我错过了好多。
“平时阿婆就和我说，付大哥对接下的工程从不马虎，付大哥也辛苦了。”
原来是阿婆说的，只是我怎么感觉林仁有些不一样，他的声音还是那样轻快带着阳光，这些话好像也没什么毛病……我看不清对方金色镜框下的眼睛，只是林仁嘴角弯起的弧度为什么给我一种害怕的感觉……
不久，付大哥接个电话就又走了，老奶奶有些难过，就去房间休息了。
我上午刚睡了很久，就在客厅里看电视。林仁出去了。
过了很久，到了傍晚的时候，我都要睡着了，手机突然响了，是组长给我的电话。
“小甄，这边需要你赶快过来一下，这边又出事了，大家手上都有工作，需要你过来临时接一下。”
我心里暗道不妙。
“组长……又有杀人案吗？”
“嗯……”那边沉默了一下，“现在不是害怕的时候，我们需要把事实报道出来，让更多的人了解并做好防范。地点是A酒店168号房间”
突然，我想起了那个噩梦，那双满是鲜血的手……
挂了电话，发现林仁不知道回来了，站在我的身后，一句话也不说。
“林仁？”
“不要去。”
看来他听见了，他的声音真的就像带满了光。
“放心，会有人保护我的，我不会有事的。”
林仁突然紧紧盯着我，那双眼睛明明和他的声音一样，带着光，清新明朗，可我却感受到了疯狂。
他突然又笑了，“好的，你的工作，自己注意就好了，太晚了记得打个电话给我们。”
我觉得自己最近真的神经太紧张了，林仁只是关心我而已。
到了现场，我忍着对血腥的恐惧，采访了警察和发现尸体的路人。只是，再看到尸体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呆了——那是付大哥！脸部的伤口同样被犯人缝起来了，但我看的清清楚楚，那就是上午刚从家里出来的付大哥！
警察看出来我的不对劲，以为我是被吓到了，准备让人封好作案现场。
可是，我突然发现，酒店房间里的一个角落放着两个小小的木偶人！手指般大小！一模一样！
我瞬间感觉凉意从脚底传来。
没有过多的犹豫，我和身边的警察说了自己的发现，并且希望他们能回去看一下从前的作案现场有没有类似的东西。
警察戴着手套，拿起来了木偶人，一男一女，大概是中年人的模样，但是没有脸。
这时，有一个警察插话，说他在第二次案发的时候也看到了，但是以为只是普通的玩具。
我突然想到，可不可以测木偶人的指纹。
可是警察都摇头，说这个杀手除了这个木偶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破绽，每次的现场都找不到脚印和指纹，监控也被抹的干干净净，估计也是带着手套拿的木偶。
当晚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两个木偶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还有，为什么付大哥会被盯上呢？
最后，脑子想的痛极了，我发现我已经忘记害怕了。在触摸真相的时候，除了真相，一切都变得模糊了，也正是这样，我们也才会陷入局中看不清真相吧。
索性不想了。
回去之后我决定先不告诉老奶奶这个事情，我怕她可能承受不住。
晚上整理完当天的材料就已经很晚了。
我突然想到，城里的做木偶人的作坊也不多啊，去打听打听也许就有线索。
我赶快去联系了白天的警察，说明了我的想法，他说第二天就去找找，我觉得我想一起看着真相被揭开，就和他商量一起去。
感到口渴，出去找水喝，路过林仁的房间时，看见他的门没有关上，房间还是亮着灯，我一瞥，看见林仁的桌上摆着木雕。
看来可能林仁知道城里的制作木偶人的地方有哪些，我敲敲门。
“进来吧。”他的声音总是那样明朗。
“林仁，你桌上的木雕真好看，我能问一下是在哪里买的吗？”
他微顿了一下，随即又笑了。
“不过是从老家带来的小玩意。”
“哦，我还以为是在城里买的呢。”
“下次我回去给你带一个。”
“不用了，我只是一下子有些好奇而已。”
想来想去，我决定还是和林仁说了付大哥被杀了的事情，和他说了付大哥死去的惨状。
我看见林仁并没有很惊讶，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兴奋。
“怎么会？今天付大哥不是刚从家里出去吗？”
我想了想，没有告诉他木偶人的事情，我觉得林仁的态度很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第二天我出门，和警察一起走遍了城里的大小手工作坊，大家都说不是自己做的木偶人。
回去的时候一身疲惫，好不容易的线索又断了。
我路过林仁的房间的时候，发现林仁在收拾行李，就是随眼一看，我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木偶人！
我的心顿时提起来。
冲进房间，发现林仁还在，顿时松一口气，随即又马上不安起来。
“小甄，你怎么了。”
“林仁，你这木偶人是从哪里来的？”
突然，林仁笑了，“没想到竟然被你发现了。”
同样的声音，可是此时我却还觉得那不是带着阳光，而是光刃，又刺目又伤人，令人恐惧。
……
林仁的爸爸妈妈多年前来这个城市打工，在工地上做最苦最累的事情，只是为了能让林仁能好好在这个城市里上学长大。
林仁十二岁那年，有一天，工地上出了事故，他的爸爸妈妈被送进了医院。
他到的时候，爸爸妈妈还血淋淋地躺在哪里，那个医生说要先交钱才能进行手术。林仁只能苦苦哀求一起来的两位工地上的人和那个司机，可是那三个人根本不理林仁，直接走了。林仁又去和医生商量能不能先进行手术，医生一直拒绝。最后，爸爸妈妈就那样死掉了。
事情发生后，林仁去找了工地老板，可是工地老板根本不见他，他知道，是老板用器具的时候没有用合格的器具才导致了事故的发生。
故事里面的医生，两个工人，司机，和工地老板——也就是付大哥都死掉了。
“这就是我的作案动机。我的爸爸曾经是手工艺人，擅长木雕。妈妈是裁缝，一手很好的缝衣本领。只是，这些本事在如今都不赚钱了，不然也不必来这里打工。”
林仁讲出这些的时候，冷静得不像话，声音还是那样，带着外面的阳光，没有温度的阳光。
我突然明白了。
两个木偶人，两个木——林，人——仁。缝起的伤口，是因为母亲。他的作案手段，都是为了祭奠父母亡魂。
突然感觉好可悲。
一个事故，与我们而言，不过是埋葬在流年岁月里的一粒尘埃，却改变了一个阳光少年的一生。
我每天与真相打交道，却不知道，真相竟是这样的令人窒息。
不久后，也许是病得太久了，也许是身边的人都不在了，老奶奶也去世了。
我站在阳光里，阳光没有了温度。
生活却走向了正轨，城市的热闹非凡继续着。
